这年头不管城里还是乡下地方，肉都不是天天能吃得到的东西，乡下比城里还好一点的就是每个大队能养几头猪分给社员们，而且乡下的猪肉还不用票，可以拿工分换、花钱买，总之乡下比起城里要吃一口肉要容易许多。

村子里杀猪，小年这一次杀的猪肉要吃到年后，等下一次村里头杀猪要等明年了，因此家家户户只要不是太困难的都会来领点肉回家过年，有工分的拿工分换，没工分的拿钱买，怎么也得过个好年，这一天的晒谷场的人特别的多。

等陆锦和他姥爷带着家里的四个小孩来到晒谷场的时候，猪都已经杀好了，许多人围在前面等着分肉，他们挤不进去就只能在外头等着。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拿肉，以往都是陆锦自己一个人来的，今天几个小孩要跟着一起来，他只能把人一块带过来了，寒风烈烈，刮来跟刀子似的，他自己都觉得站在这里快冷死了，把脖子上的围巾拽高了一点挡住脸，问几个小孩道：“冷不你们几个？”

“不冷的哥哥。”陆清莲身上穿了一件旧棉袄，里面还穿了好几件衣服，整个人都裹得圆圆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围巾看起来是新的，是她哥哥带回来的毛线，她给家里每个人都打了一条新围巾，一家人脖子上都围着围巾，而且都是大红色的。小姑娘一张脸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兴奋的还是被冷到的。

姐姐都不说冷，几个小子们就更不会说冷了。

小宝儿骑在自己的小木车上，这辆骑了两年的小木车的车轮子都快磨秃了他也没舍得丢掉，家里还有一辆新的，是哥哥找木匠爷爷帮他做的，不过出门他还是喜欢骑这辆旧的，一路上他也不用人抱，自己骑着车跑得比哥哥姐姐们还要快了。

蛋蛋还是头一回跟着哥哥姐姐们来领肉，见到这么多人在这里，一双大眼睛里有着好奇也有害怕，一只小手紧紧的拽着哥哥的衣服，生怕把自己走丢了。

陆锦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问他们冷不冷，两个小孩异口同声的说不冷。因为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到他们，一家人在这里吹冷风也不是个办法，他回头跟他姥爷商量道：“姥爷你要不先带他们回去，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就行了。”

“哥哥我不要回去，我要跟你一起等。”陆浩晨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小盆子，他知道每次杀猪都有猪血送，他是跟着来拿猪血的，他喜欢吃哥哥做的猪血菜，可好吃了。

“哥哥，我们和你一起等。”陆清莲回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哥哥。

小宝儿和蛋蛋见哥哥姐姐不回去，他们两个小的自然也是不肯走了。

“好好，咱们一块等。”见孙子们都不肯回去，于文昌对大孙子说道：“咱们就一块等吧，拿了肉再一块回家。”

“好吧，你们不怕冷就好。”陆锦无奈的笑了，不过这里的风实在是太大了，四周还没有房屋树木遮挡。见到他们大伯娘和堂哥堂姐们也在这里，他就带几个小孩去了他们大伯娘那里，让几个小孩和大人站在一起，起码有人能帮他们挡挡风不是？

不过没等多久又遇见了他大伯和二伯几个也来了，他二伯的身后还带着几个儿女。

大房的几个姑娘和二房的几个姑娘没分家之前有过许多矛盾，还动手打过假，因而王美丽和她的几个女儿都不怎么喜欢二房的这几个姑娘，大家见了面就是打一个招唿，再多的话也没了。

陆锦正站在那里跟他大堂哥说话，见到他大伯和二伯一起来，也只是向人点点头，继续跟他堂哥和嫂子说话。他新堂嫂是一个个子小小，五官小巧，长得还挺好看，爱笑的女人。爱笑的人给别人的第一印象总比不爱笑的人给人的印象好，大概是那天跟着他大堂哥一起去迎的亲，他还挺喜欢这个爱笑还会说话的新堂嫂了。

王美丽听到丈夫和二伯谈论老爷子的身体，她还是关心的问了一句，“爸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年了，哎……”说到亲爹，陆建国的心里也是很矛盾的，老爷子瘫在床上一年多，都是他这个长子在照顾，端饭喂饭、擦屎擦尿，他每天还要下地去干活，四兄弟死了一个，一个在劳改，还有一个是老婆奴，亲爹瘫在床上这么长时间，别说去帮老爹翻个身，连那间屋子都不走进去一步。妻子因为当初分家的矛盾连老宅的门都不进了，更别说回去照顾公公，亲娘倒是在家，但是那样的娘……哎，他都不知道怎么说他那亲娘。

总之亲爹这边要照顾，妻子儿女们那边陆建国也要照顾，他就自己一个人，有时候累到能倒头就睡，还要回去伺候瘫痪的老爹，他的心里也有过要是人没了，他是不是就能轻松一点的念头。但是当从医生那里知道老爹的身体可能熬不过这个年，陆建国的心里其实也是很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