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眼睛瞪的老大，说道：“这丫头是越来越能疯了，上了大学，还想上研究生，研究生毕业要当经理，一个女孩管那么多的人，她能管得了？”

父亲打断老婆的话，说道：“你懂个啥？浩苏是个见过世面的人，那能和你一样，一辈子就知道守在山窝窝里，没出息。”

母亲不满地道：“我没出去过，你不也是一辈子守在山里？”

陈浩然觉得不能把话题总是围绕妹妹来谈，这样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坚持不住。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是苏晓晴怀孕之后在楼下的花园里照的，苏晓晴虽然怀着孕，身子有些臃肿，但一看就是个漂亮人。

陈浩然向父母道：“爸妈，这是你们的儿媳妇，现在怀孕八个月了，就快生了。”

母亲抢先一把，接过照片，在灯下仔细地看起来，不住地点头：“这个姑娘长的真好看，我看比以前还漂亮了。”

父亲也接过照片看了看，说道：“漂亮是漂亮和以前不大一样，我眼睛花了，看不太清楚。”

陈浩然摇头苦笑道：“爸妈！这个不是以前那个。以前那个我们早离了。”

母亲惊讶的看着陈浩然，在她的观念里，男人和女人已经在一起过日子，如果不是一方死了，怎么可以说离开就离开，既然不愿意在一起过，那当时为什么要结婚。

母亲遗憾道：“我看肖雨那个女孩挺好的，我挺喜欢。浩苏回来也说，肖雨很好。”

父亲抽着烟，叹了口气道：“现在年轻人的事，咱们还是少掺和，你掺和也掺和不明白。既然过不到一块去，就分开，免得两个人都受罪。”

陈浩然说道：“她叫苏晓晴，我们认识好几年了，等我回去我们就结婚。”

母亲大惊小怪地道：“没结婚就有孩子了？”

陈浩然一阵苦笑，说道：“等结完婚，我领她回来看你们。”

父亲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沉稳，点头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就行，如果她不嫌弃山里穷，你就领她回来认认门。”

母亲还在为失去肖雨这个儿媳妇而遗憾，言语中埋怨陈浩然不该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两个人磕磕碰碰的事是常有的，让着她点就没事了，谁不是都这么过来的。

第二天，陈浩然心里有事，虽然昨天很累，但还是醒的很早，浩苏的事像是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他的心理，这样总遮遮掩掩总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会露馅的，再说，如果这次不把浩苏的事和父母说清楚，以后总是要说的，长痛不如短痛，晚说不如早说，可是，这样的打击父母能承受吗？父亲还好说，本来就体弱多病的母亲，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真就成了不孝之子了。

陈浩然在和父母说话之间，始终避免谈到浩苏，母亲每有问到，他都轻描代写地岔开，说话也尽量躲开浩苏的话题。

一早，吃过早饭，陈浩然跟着父亲进山。父亲是个侍弄草药的好手，现在中草药值钱，父亲在山里开了一片荒地，施展出种药的本事，每年都是一笔收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山里的空气很新鲜，清新中带着淡淡的甜味，深深地吸上一口让人精神爽朗。药地离山村大约10里地，父亲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边走一边抽着旱烟，不时回过头看看陈浩然。

药地在一片树林的边上，山上全是年代很久的红松，每一棵都有十几米高，一人环抱那么粗。父亲在药地里翻土、除草，把肥料洒在每棵药苗的根部。陈浩然蹲在药地边上，心里还在激烈地挣扎着，他之所以要跟着父亲上山，他是想把浩苏死了的消息先告诉父亲，父亲虽然性格内向，不善言谈，但内里非常刚强，他一定能帮助自己劝慰母亲。

陈浩然用手揪着地上的荒草，就是这样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年迈的父亲开口，他十几年没回来，毕业工作后第一次回家，就带来了妹妹不幸去世的消息，这对这位受了一辈子苦的老人来说，多少有些残酷。回家之后，他才发现父亲已经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壮，尽管父亲仍旧每天在不停滴劳作，但岁月的痕迹却深深地刻在他的脸上。

陈浩然正闷着头想着，父亲已经放下锄头，抖了抖手上的土，走了过来，蹲在他的身边，又抽起了旱烟袋。过了一会，父亲低沉着声音说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陈浩然不敢看父亲的眼睛，其实父亲的眼睛却是不揉沙子的，他在已经看出陈浩然心里有事，隐约地有所感觉，只是还不能确定。

一瞬间，陈浩然有些惊慌，他还没想好，也没做好准备，父亲一问，他忙说：“没，没有什么事？”

父亲没说话，嘴里的旱烟不停地冒出来，过了半天，他缓慢地说道：“是不是浩苏出了什么事？”

陈浩然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说道：“她不在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把她的骨灰送回来。”

父亲的身子僵硬了，手里的烟袋锅慢慢地熄灭，转过头来看着儿子，探寻的目光在询问着。

陈浩然哭着说道：“浩苏两个月前去的，我把她的一半骨灰埋在我工作的城市，另一半我送了回来，好让她回家。”

父亲哽咽着嗓子，说道：“她是怎么死的？”

陈浩然抹着眼泪说道：“她被匪徒绑架，警察在解救的时候，没成功，被匪徒开枪打死的。”

父亲手里的烟袋锅掉在地上，他愣愣地看着儿子，心都快碎，女儿今年还不满三十岁，难道这么就没了？女儿是那么的优秀，不要说在这个小山村，就在全县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女儿是他一家的骄傲，他们几辈子没出过一个大学生，但在他的家里却一下出了两个，更让人刮目相看的是，女儿居然还考上了重点大学的研究生。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但他并不保守，为了儿子和女人的学业，他几乎榨干了家里的最后一点财力，就是为了儿女能有一个好的前程，不要再被卧在大山里。眼看着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在实现的时候，女儿居然就这么死了，死的那么可惜，可怜。

陈浩然说完这句话，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仰头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是在这片天空下，自己领着年幼的妹妹在山间挖野菜，采野果。那时妹妹的还很小，个子也矮，有时还没有荒草高，妹妹在草丛中嬉闹，只能看到她小辫子上晃动的红色头绳。陈浩然沉浸在美好的童年回忆之中，突然听到旁边父亲低低的啜泣之声。他转过头望去，父亲浑浊的老眼里泪水横流，早就阴湿了两只衣袖。

父子两个在荒无人烟的山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陈浩然等到父亲收住眼泪，叹了口气说道：“还得想想，这件事，怎么告诉我妈？”

父亲也为难了，他知道老婆对这个女儿是又疼又爱，当作命根子，每隔一段时间，就唠叨女儿不回来看她。和儿子不同，在她的心里，男人总是强大的，走遍天涯海角也不用别人担心，但女儿就不同了，一个女孩子自己一人孤身在外，一定有很多难处，所以这么多年，虽然儿子，女儿都不在身边，她更惦念的却是女儿浩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