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随渝没有贸然回答。

于是,三个人同时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中。

但问题显然不是拖延,就能够解决的。

“你……”说来惭愧,随渝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大场面,无论是九年义务教育,还是之后的大学课程,都没有一门学科会教导“如何在被人用枪抵着额头时争二保一”之类的学问。随渝只能用最基础的谈判学判断,现在最为紧要的,自然是稳定对方情绪:“你冷静一点。”

随渝感觉到抢压得更低了。

哦,排除一个错误选项。

下一条策略,说对方想听的话——

“我和南希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你想多了。”

秃头船长的枪猛然抖了一瞬。

好吧,这个策略效果似乎也不好。

毛巾在地上摇晃了一下,如果不是秃头船长在偷袭她之后,将绳索绑的够结实,否则的话,毛巾一定会用脚趾在地面上抠出一个坟墓来将自己好好安葬。没错,这是什么鬼对话?如果不是毛巾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跑团,她肯定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原配抓小三的狗血剧现场。

快看,下一个经典剧目马上来了!

“——你休想骗我!”

“明明已经铁证如山了,你还想狡辩吗?”

哇塞!

这剧情发展真的是……

毛巾都找不到形容词了,她只知道自己背脊上的鸡皮疙瘩全部冒出来了。

且不说毛巾已经被这部天雷剧雷的外焦内嫩了,就连随渝,在听见这番话时也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和毛巾之间的奸情铁证如山?哈?他应该是当事人吧?为什么这件事随渝自己不知道?随渝感觉自己的嘴角都在抽搐,他以生平最大的耐心回答:“不,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随渝自己都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奇怪。

“我很想相信你,我真的很想相信你……”秃头船长语无伦次地说,他神色慌乱,明明掌控了全局生杀大权的人,但此时此刻他更像是被逼上了绝路的困兽,看着随渝的目光里满是绝望。秃头船长比他更希望自己能相信这句“只是误会”的解释,他的感情在翻腾,在咆哮,催促他扔掉枪。可是,这不是真的。秃头船长痛苦万分,又愤愤不平地想——

这不公平!

他已经为了阿多米安乱了心神!

可直到现在,阿多米安依旧能保持这种近乎冷酷的优雅呢?

随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但秃头船长看的分明,他始终没有为生死一线的危机慌乱丝毫,也没有被揭穿和南希的私情而慌乱。在这个层次上,南希和秃头船长是一致的。他看着秃头船长的目光仍然是淡漠的,向下俯视着,好像是在看纸片人之类的目光,宛如山林间轻卷的烟气般清浅。

秃头船长躲开了随渝的视线:“好,你不承认吗?!那我说……”

“请说。”

秃头船长被噎了一瞬:“……你休息之后,我抽调了飞船上所有的监控录像。”

宇宙飞船不应当有这么多针眼监控摄像头。

只不过,为了捕捉到融烛教徒的小辫子,秃头船长做了特别的改造。

不过很明显,这些针眼摄像头背离了原本预期的任务。

昨天晚上,在随渝离开后,秃头船长支走了包括副船长在内的所有人,他心儿砰砰跳,宛如偷看小黄片的毛头小子般,忐忑地打开了记录。没费多少工夫,秃头船长就在记录里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儿,他的阿多米安总是这样耀眼夺目。

当然,画面中也有些不和谐的因素。

刚开始,秃头船长还能冷静看待那些向随渝搭讪的年轻男女,当然,他也把那群人全部都记载了仇恨的小本本上,准备找个机会就让这群人全部去扫厕所。但当某位身材高大的“护花使者”出现了之后,秃头船长心态失衡了。

这个丑女人竟然得到了阿多米安的另眼相待!

这种柔和的神色,阿多米安从来没有对他展露过——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有色眼镜先入为主的情况下,秃头船长越看,越觉得这两个人就是一对情侣。但这种关系显然又是不正常的,那个贱女人竟然还强迫阿多米安去服侍女伯爵(?),他美丽的阿多米安啊!他原本应当是纯!洁!无!瑕!的阿多米安啊!

万箭穿心的痛苦也莫过如此。

秃头船长注视着录像画面,他舍不得挪开眼,可多看一眼都是对他内心的凌迟。在这一刻,秃头船长心甘情愿饮下痛苦的毒酒:他最珍贵的宝贝被玷污了。

犹如云朵上的神灵跌入了污浊的泥潭中。

两种冲突的观念让秃头船长万分痛苦,对阿多米安的不幸心生怜惜,对他无法保持纯净而愤怒万分。在种种极端的情绪冲击下,一个扭曲的想法萌芽了——

殉情。

用死亡冲刷掉阿多米安身上的污秽。

就算得不到他的心,没准也得不到他的人,但是能得到他的尸体也可以!

——当然,在殉情之前,他还得干掉那个贱女人南希。

秃头船长的心路历程堪称万分精彩,但在情绪激荡之下,他语无伦次,根本就讲不清事情的发展,一会儿说南希是个贱人,一会儿又哀求等会阿多米安被杀害后,不要怨恨自己。随渝听得头疼,只觉得危险的flag一层一层地插。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你竟然和那个贱女人在一起,你这是有多瞎啊!”

“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好的。你为什么不能理解这一点?”

唯独要杀了随渝这件事,秃头船长从开始到现在也没有动摇。

随渝叹了口气,他发觉了,即便是大成功,也不一定全都是好事。就好像秃头船长在魅惑大成功之后,整个人的画风陡然转变了,向恋爱脑残的路上一路狂奔不复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中年男人心动,宛如老房子着火。

随渝的那剂魅惑大成功,对于这个没恋爱过的秃头老男人而言,有些猛烈过头了。

随渝对秃头船长说:“你过来一点。”

这句话落在对方耳朵里,仿佛是什么洪水猛兽,吓得他猛然往后退了一步,从单手持枪变成了双手持枪。他精神高度集中,额头都冒出了细微的冷汗。对此,随渝也不奇怪,他发现了,自己的一点细微的行动都会对对方产生非常大的情绪波动,只能柔和,再柔和一点。

“别担心,我只是想和你说一点悄悄话。你该不会想让别人也听见吧?”

秃头船长身体又是一抖。

很明显,他心动了,很想知道随渝想和他说什么。

可与此同时,秃头船长也感到畏惧,他比起辱骂之类的话,更害怕随渝说点温柔情话。

他怕自己会心软。

他怕自己会动摇。

随渝也很有耐心地等待,不催促。

足足过了五六分钟,他才在用枪抵着随渝头顶的情况下,靠近了对方。

“我……”随渝的气息喷在对方的耳廓上。

——好机会!

——秃头船长走神了。

毛巾也非常紧张地关注着这一幕,生怕秃头船长一个手滑,直接将调查员小伙伴蹦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几乎颠覆了毛巾的世界观。她看见随渝的一只手变得半透明,电光石火之间,随渝猛然用半透明的手抓住了枪管,另一只手则狠狠地将秃头船长砸进了地面。

对,砸进,这不是形容词,这是陈述句。

秃头船长整个人都直接陷入了地面里,直接穿透了地面,卡在其中动弹不得。

好吧。

毛巾想,她可能刚刚从三流小言剧里,切换进了动画片的片场。

随渝靠在沉睡舱旁,感觉心脏剧烈地跳动。

在毛巾的视角里,随渝好像只是一个下勾拳就将秃头船长砸进了地面里,简单,轻松,潇洒。和那张英俊的面庞搭配起来帅到让人尖叫。但只有随渝自己知道,这一点也不简单——

随渝先虚化了撑在地面上的手,将下面的地面掏空了。

紧接着,在秃头船长靠近的那一瞬间,他飞快地将枪虚化。秃头船长反应很快,几乎是随渝异动的瞬间,就已经扣动了扳机,然而却扣动了一个空——而这时候,随渝的拳头已经砸了过来,遭受重击的秃头船长倒地,直接摔进了随渝已经挖好的空洞里,再解除地面表层的虚化。

这样一套组合下来,秃头船长就宛如被琥珀包裹的昆虫,再也无法动弹了。

万幸,万幸。

随渝清楚,这一切真是幸运。

他在喊秃头船长过来时,就已经规划好了一切。但随渝也知道,这个计划只要出一点点差错,这次模组绝对会失败,两位调查员大概就直接团灭了。

真是刺激。

再来几次这种危机时刻,心脏都受不了。

随渝靠在沉睡舱上缓和了一会儿呼吸,才爬起来,解开毛巾身上的束缚,撕开封住嘴巴的胶布,毛巾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他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