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胳膊和双腿,容律下了床,踩上一双带着温暖皮毛的拖鞋,慢慢的在地上走着,他来到卧室中央的梳妆台前,慢慢的坐在那舒适的沙发椅上面,看向那面同样装饰精美的镜子。

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容律微笑了一下。镜子里面那张俊美而端庄的脸孔上显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对自己未来将要顶着的相貌非常的满意,或者说上辈子那种平淡的容貌配着一直惨淡的病态实在是令他觉得照镜子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但是现在,他的这张脸实在是出乎自己的预料之外,他的眼睛并不算太大,眼窝微微凹陷,但是很有神,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时候也有种被深深凝视的感觉;他的鼻梁很挺,有点儿不像东方人的一贯高度,倒是有几分西方人的深邃感;他的唇很薄,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薄唇的人也很薄情——不过容律笑了,他上辈子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情,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和温暖的东西无关,至于薄情,也许是需要感情才能会体现的出来。

但是很快,容律也发现自己的身体上面有一丝缺陷,他抬起左手腕,发现那上面有着一道狰狞的疤痕,攥紧拳头还会有一种微微的撕裂感。他想,这大概就是他为什么能够来到这具身体上的原因。

右手的手指轻轻地抚摸上那道疤痕,容律突然呻吟出声,头脑中涌现出太多不属于他自己的情感和情景——刺骨的寒冷,悲伤与绝望,滴答滴答的流水声,昏黄的灯光,摇曳的水波,刺目的猩红……还有一张模糊的男人的脸……

“铭琛……”容律双手抱住头,仿佛这样才能减少一些因为陌生的汹涌而来的感情所带来的冲击,嘴里面却念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并因此而流下了眼泪。

那种情感戛然而止,容律闭上眼睛,急促的喘息着。他靠在沙发椅的靠背上面,深深的呼吸,来平静着那并不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残留在这具身体上的情感太多,那道伤疤只不过是一个开关罢了。容律暗暗地对那已经不存在于这个身体的灵魂说道:“我会替你好好的活下去……你可以放心的离开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自尽,但是对于我这种被病痛缠身了一辈子的人来说,生命是最重要的,所以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的把你未尽的心愿了了。”

他仿佛听到冥冥中有人带着哽咽的声音说了一句“好”,然后他睁开了眼睛,再一次看向了那面镜子。

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厚厚的地毯吸收走了大部分的声音,但是从镜子里容律很容易的看到进来的人。他站了起来,稍微有些紧张的看着来人。

进来的一共有三个人,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有着一副不输于他现在这副身体的容貌,只不过时间的风霜侵染了那个男人的面孔,微微的皱纹显现在他的眼角,但这并不无损他那带着威严的气质。他身后的两个男人看起来都像是随从,一直低着头,所以容律也看不清楚他们的容貌。

“你终于舍得醒了?”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长久以来处于上位的威严。容律很神奇的在一瞬间知道了这个人是谁,虽然他并不认识,但是脑海中闪现的名字让他知道他自己该怎样称呼这个男人。

“伴父……”他微微低下头,用一种带着尊敬的口吻低声说道,“容律……容律已经知道错了。”巧合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和他上辈子的名字一模一样,说起来也是没有什么别扭的感觉。容律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的认错,但是顺着身体的意思总是不会错的。

那个被称为伴父的男人,容律是知道名字的——周傅笙——原名傅笙,嫁到周家以后冠周姓。脑子里面自然而然想起来的信息让容律暗自惊讶,男人嫁给男人?他自己没有搞错吧?

周傅笙的表情一直很冷漠,看到容律这样服软的态度也没有过多的评价,只是淡淡的说道:“坐在这里干什么?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需要卧床休息。程文,把容先生扶到床上去。”他微微侧身,吩咐着自己身后的佣人。

“伴父这样称呼我是要将我逐出周家吗?”容律拒绝了过来扶他的程文,慢慢的说道,脑海中出现了越来越多过去的事情——比如说他嫁给了周家的嫡长子,是周铭琛的正室;再比如说他现在的名字叫做周容律;再比如说这个世界里只有男人,男人必然要和男人结婚,并且作为嫁的一方的男人在经过政府的核准以后是可以生孩子的……大量的古怪离奇的、和他过去的认知发生冲突的信息和他原有的意识融合着,这使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的语气也变得分外的凄凉。

周傅笙的表情有些松动,但是是从冷漠转为愤怒,“容先生不是一直认为和琛儿结婚是件可怕而悲痛的事情吗?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逃离周家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不就是为了让周家退婚,回你自己的容家吗?现在你如愿以偿了,琛儿也不想再见你,我们周家不是那么没有脸面的家族,值得你用那种手段让我们屈服。等你的身体好了,你就走吧,我会和民政局打好招呼的,离婚的事情不出一天就能办好,周家和你再无关系!”

“伴父……我不想离婚,也不会离婚的。”容律因为周傅笙的一段话而觉得震惊,但是下意识他说出了这句话,并且带了一丝哭音——那种悲伤仿佛是从不属于他的那残留的灵魂里迸发出来的。“我爱铭琛,我会在他身边做他的好妻子,不会因为别的事情而再寻死觅活了……我知道我错了,伴父……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容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虽然因为那厚厚的地毯垫着而丝毫不疼,但是那种浓重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悲伤让他瞬间泪流满面。

周傅笙的表情几经波动,最后终于是长叹了一声气,把容律从地上扶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和琛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同样作为妻子,我这个过来人要和你说一句,有些事情不要看得太重,什么爱情啊唯一啊什么的,不适合出现在我们这样的人身上。那是东西年少的时候想想也就罢了,若真是把那些一直挂记在心里面,痛苦的还是你自己。琛儿是我的孩子,我了解他,他不是个坏孩子,他只是……他只是不爱你而已。你可以过自己的生活,只要不给周家的声誉抹黑,在一定范围之内你是有自由的,所以看开些吧容律,你是个聪明人,我不希望你继续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