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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晚间出府一年也只得两三次,再多谢长亭也不敢帮他瞒了。白天江家烧卖又从不出摊,杨岑只得每天买些东西,出门当值的时候,顺路送上一些去。

齐王继位,朝堂里也清洗了一番。新皇并未难为后宫里那些孤儿寡母,除了做反的皇后一族,其余人等,只是远远丢与别宫里去了。先皇只有大皇子一个血脉,时不时惊厥一回,还不知能不能活过十岁。剩余的公主嫔妃们,也不撤了封号,只让各自过活。

此事里立有大功的人,自然封官加爵,风光无比。谢府复爵就不用说了,别的无处可赏,连谢长亭都落了一个伯爵位子。英国公的老太爷窝窝囊囊二十年,府里只剩了旧日的空架子,他知晓自己早已经是风烛残年,不知道哪天就归了西,自己儿子就是个不中用的,全家日后就看着杨岑这个孙子了。

他本想让杨岑入三大营做个千总,虽然地位低下,但是杨家掌管京军年岁不短,到时候历练一番,往上升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谁知皇上笑道:“杨家世代忠臣,难道朕这样小气,要让国公爷的孙子去做个小小的把总不成?”大笔一挥,直接让他进了五军都督府做了中军都督佥事,先食俸禄,进府学习,等到杨岑年纪大一点,再承实职。

英国公却苦笑。这要是开国之初,孙子接着这样的职位,他能笑醒,只为那一会儿,凡是都督府里,哪一个不是掌兵日久的能匠?天下军事,各府兵马调动,军官升职降职无一不掌握在都督手中。

但天下承平日久,哪个坐在皇位上的人甘心让军权落于他人之手?因此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相互牵制,慢慢连兵部也不如了。再加上,都督府里各个都督甚多,却都是承了祖荫而来的,从小生在锦绣堆里,别说上战场布兵列阵,就连武艺也不过就是花拳绣腿而已,里头拎出来能掌军事的又有几个?

他当初起意让杨岑从小兵做起,就是想让他好好历练,这会儿皇上赏的官职虽高,万一孙子起意跟那堆不成器的人混在一处,他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什么官职爵位都是虚的,要想荣宠不衰,凭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经历了六七十年沉浮的杨老太爷再明白不过这个道理。

因此他便跟杨岑道:“你到都督府里,少跟那些混账小子滚到一起!多跟齐佥事这样的学学,别以为你现在挂着一个二品的职就比人家了不起!你这位置是靠着祖宗的恩德讨来的,人家的却是自己一枪一刀从尸体堆里拼出来的!要让我知道你不学上进,早点打死也罢了!”

他当初为了收敛锋芒,特意不令杨岑多事武艺,怕这小子年少气盛,出门说了出来,只能自污名声。到了如今,反而后悔地不得了。只恨自己怎么不暗地里多教授与他一些,到现在自己病体支离,还不知能教他几年。

至于英国公世子杨老爷,早就被杨老太爷抛到脑后面去了。

就他那个绵软性子,天生做不得狼!小时候练武丢三落四,捧著书却能看上半天,都让他站桩半个时辰,倒要给他准备一个大夫。老太太哭天抢地把儿子抢过去,从此连□□也不拿了。若是读书能读出个名堂也就罢了,结果读书来一个世外高人,连入仕途都是不屑的。等到先皇一继位,得,也不用他不屑了,干脆就在家继续念书罢!

索性生了一个孙子,还有些当家人的气概,由不得老太爷不偏着他。

不说老太爷,就是杨岑,也不屑于做个躺在祖辈功绩上面坐享其成的蛀虫。他久慕齐泰大名,知晓这是个当今少有的名将,父亲只是边地卫所一个普通的武官,他却在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展露头角,承了父亲的官职之后更是显露锋芒。瓦剌犯境的时候,就是他镇守关隘十几年,愣是没丢了一城一池,当初杨岑小时候磨着老太爷去讲故事的时候,最是喜欢他奇袭敌营那一段。

谁知真正见着了人,却不是他想的那样。

齐泰已经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多年劳顿,须发早白,竟比杨老太爷还显老态,平时一直堆着笑,整日眯着眼睛乐呵呵的,没有半点猛将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