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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她不想认回这个女儿?难道是她自己贪图富贵逼着女儿改名?’顾氏心里存着气,十分委屈,心像是被油煎着不得安宁,翻来覆去之下不由得生了怨恨:难道阿窈竟不能想想爹娘的难处,退上一步吗?

房中,杨岑蹲在桌子旁边,急得团团转。

黄昏的光透过窗子,阿窈枯坐在桌旁,旁边杨岑偷偷从厨房用爪子抱回来的吃食一口没动,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她慢慢转头看着房屋四面墙,桌子上的青瓷笔洗,粉彩童子摘石榴花样的梅瓶,床上悬着雨过天青色的帐子,架子上堆着密密实实的书,除了史书全是一些地方志怪和话本子,这么些年过去,她爱的物件、书籍色色样样家里都没有忘过。

然而她却是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像是一天之间,从一个极美的梦境,到了另一个荒唐的梦里。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听师傅讲得烈女传,里面一个个舍生取义的故事,听得她心头发麻,背后凉飕飕的,半夜吓哭,母亲揽着她哄:“不怕不怕,咱们不听这些了。阿窈是娘的宝贝,咱们不要那些虚名声,只要阿窈过的好好的。”

顾氏的话似是很远,又似是很近。

祖父没有错,父亲没有,母亲没有错,他们有很多的理由,每一条理由翻开书,都是大义,都是大局,为人子女的她,甚至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但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躲在被大义塞满的屋子里,挤得毫无安身之所,最后那个女孩儿终于哭出声来,声音越来越大,直到阿窈听到了那句话,让她所有的坚强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可是,阿窈又有什么错呀?”

几乎是在一瞬间,杨岑眼看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阿窈的眼里落下,无声无息,却带着无言的绝望与悲怮,将他的五脏肺腑都肆意地揪扯,撕心裂肺的疼。

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再一次袭来,他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是一个人,能伸手抱抱她,告诉她,别怕,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

他只能爬上阿窈的膝头,像之前很多次那样,陪着她一起静默。

无论顾氏怎么说,怎么哭,阿窈像是没了精气神一般,并不答言,再三追问,只有一句话:“娘就放阿窈出府吧。”

所有人都告诉阿窈不能怨,不要怨,但这种情绪还是在心里疯长起来,让她只想避开所有人,静静呆在一个角落,舔舐伤口。

顾氏从未如此恨过阿窈的固执,不到几天便病倒了,烧得额头滚烫,几次三番降不下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