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页

“湛明正一头雾水之间,眼前的画面飞快闪动着,出现了湛明杀死将军时兴奋的样子、第一次打完胜仗被将军夸奖时高兴的样子、第一次见到死人暗自害怕的样子、第一次见到女人时心动的样子……湛明渐渐明白了,这个域是令你进入幻境,在幻境中,按照时间的久远,令你重看一遍自己人生中有剧烈情绪的时刻,想必营帐外的守卫与自己的女人也是陷入了这个幻境之中,想到这里湛明更害怕了,自己与女人的肉身都在幻境之外,空不设防,若此时还有另外一个刺客隐匿,杀了他们简直易如反掌。湛明发疯一般踢打着,可幻境空无一物,只有眼前的画面,还一幕幕上演着。”

“湛明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画面。此时画面已经演到了他很小的时候,正缩在密室的墙角,有一个小姑娘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块豆面饼子。湛明愣了一下,这个画面已经很久远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总吃不饱,是这个比自己大一点的姐姐看自己可怜,总将吃食剩下来,偷偷塞给他。画面又继续闪动着,湛明屏住呼吸等着。如果真如那女鲛所说,看完才能出去,那么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画面安定下来,一群黑衣人围成一个圈,对着圈子中间地上的什么东西说笑着,看不清楚。湛明耐心等着,正狐疑之间,其中一个黑衣人抬起头来,笑着说着什么——是自己女人的脸,她那时候比现在要年轻一些,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与如今的温柔不同,显得十分潇洒干练。湛明微笑地看着画面中的她,还没来得及想这一幕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见她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蹲了下来,一阵凄裂的惨叫声破空传来,湛明呼吸骤然一滞,头疼欲裂,捂住了耳朵。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望向画面,画面中女人倒提着一个小小婴孩儿的脚腕站了起来,笑着与周围的黑衣人说着什么。圈子微微散开了,能看到地上躺着一个赤身的女人,长长的尾环绕一圈搭在腹部,那腹部上有一个横切的巨大伤口,狰狞地翻着,女人,不,女鲛还没有死,眼睛直直地看着天空,尽力往那婴孩的方向看过去,一滴泪直直地滑下来。”

巷中凝固般的沉默僵持了片刻,由商别云打破了:“我这故事讲得这么样?抑扬顿挫起承转合,以后去茶馆说书谋生行不行?”一副十分自豪的语气。

程骄滞了一下:“故事?”

商别云望了望天色:“我也是只不过是听来的,你便也当故事听吧。”

程骄默了一会儿。确实,当做故事来听,还可以骂一骂编故事的人,解完气就好了。只是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后来呢?”

“后来?还有什么后来?”商别云拽着程骄,又迈开了步子,“后来那支酒觞军凭空消失了,酒觞军的将军与夫人也不知所踪,湛明十几年前辗转找到了我,给我讲了这个故事,他说他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了其他牵挂,只是想知道,那个域叫关情的女鲛,是不是当年给自己豆面饼子的小姑娘,她成年之后是怎么长大的,是怎么找到他,又是为什么找到他的。”

程骄叫商别云拽着,两个人都走得不快,又听商别云缓缓说着,语气平和,声音却如刀锋刻石。

“如果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想必离找到那间密室,也不远了。”

第22章

程骄抬头望向商别云。商别云身量十分高,自己与他并肩走着,个头堪堪只到他肩下,因而这样望去,只能望到他脖颈到下颌的那一道线,紧紧地绷着,显得整个人,十足十的冰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隐隐的深处,程骄觉得这样露出冰冷表情的商别云,反而比混不吝说胡话的商别云,更叫自己熟悉跟安心。他没有去深究这种感觉的来源,只是又往商别云身边靠了一点。

少年人身体的热气隔着两人的衣袖烘到商别云的臂膀上。他往左偏头,看了看程骄。他穿着这件焰色玉流浆的劲装,手脚衣襟都合身,便显出挺俊修长来,整个人如同抽枝的柳条,散出勃勃的生机来,而身上那股子贵气,变更是遮掩不住。

商别云眼神闪动了几下,状若不经意间提起:“我今日带着你在大街上招摇了好一阵子,追杀你的人却全无动静,难道真是只追到酒馆便断了线索?要真是这样,我看你这仇家也没什么本事,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