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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王储一边将手枪还给爱尔兰军官,一边以专业人士的口气对夏树说:“这个口径的手枪子弹穿透力是够了,但战场上的后勤补给会是比较头疼的问题。”

夏树笑了笑,德制步枪和机枪是7点92毫米口径,手枪大多是9毫米口径,而且步枪弹和手枪弹长度规格不同,本来就不能通用,在冲锋枪普遍装备军队之前,选用鲁格08还是勃朗宁1911,对后勤的需求都是一样一样的。勃朗宁1911与鲁格08各有千秋,不分伯仲,但前者的造价只有后者的一半不到,大批量装备的经济压力较小,而且适用于山地、树林、堑壕等各种作战环境,更关键的一点在于美国军火商很乐于向爱尔兰出售大宗武器及配套的弹药生产线,个中缘由或是连英国人都猜不透的。

除了军官新配发的勃朗宁1911,英国人在爱尔兰第43步兵营倒没有其他新奇的发现,一切如同外界传闻和情报描述的那样——这是一支装备平平但素质精良的部队,有着爱尔兰人刚毅不屈的民族烙印,而且吃苦耐劳,斗志昂扬。对此,爱德华王储难以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情。在英国,跟纵横四海数百年的海军不同,陆军既没有光荣的皇家头衔,也没有坚韧不拔的品质,他们所遭受的败绩比海军多得多。近代以来,英军在北美被美国独立者打得没有脾气,在欧陆饱受拿破仑法军蹂躏,甚至在南非被布尔人弄得焦头烂额、颜面扫地,大战期间,他们虽有那么一两次值得称道的闪光,终究还是被德国军队赶回了不列颠,为了防备德国人可能发起的跨海进攻,把无数美丽的海岸挖得面目全非,之后又不得不将它们重新填平……

大战失利后,英国王室和政府决意依靠世代积累下来的财富重整军备、扳转劣势,海军建设当仁不让地放在了首位,那些为绕开伦敦停战协定制约而在美国开工建造的主力舰艇,平均造价从伊丽莎白女王级战列舰的240万英镑飙升至330万英镑,仅订造舰艇一项,英国政府在战后头两年就投入了近8000万英镑,相当于战前本土舰队总造价的一半,而战后两年,英国政府的税收收入较战前大幅缩水,海军经费占政府总开支的比例达到了惊人的40,远远超过了同时期德国军费的财政占比。沉重的财政负担使得英国政府不得不压缩其他方面的开支,陆军建设便首当其冲。

在基钦纳的主导下,英国陆军的规模在战争结束时扩充到了140余万,加上从各处抽调来的英联邦军队,小小的不列颠岛竟然囤积了近200万职业和半职业军人,无可争辩的硬实力给英国在停战谈判中争取有利条件提供了支持。战争结束后,英国基本遵照了伦敦停战条约的条款,将所有的英联邦军队运送归国,并将本土陆军的规模裁撤至30万人,但新近退伍复员的上百万青壮年仍是一支招之能来、来之能战的力量,按照基钦纳的提议,英国应当仿照德国建立军事预备役体制,将这些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年龄和身体条件符合要求的国民编入预备役部队,定期集结训练以保持准军人的状态,并足量储备可供他们使用的武器弹药。这个建议固然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英国陆军的规模和战力,却需要巨额的军费投入,英国政府最终采取了折中的办法,以退伍军人组建30万人的地方民兵,每季度集结两次,进行一定强度的军事训练和实弹操练。

虽然预备部队仅有预期的三成兵力,在基钦纳的努力下,英军现役部队的物质条件还是得到了尽可能的保障,但军心士气似乎还没有从大战的失利中完全恢复过来,而且大战时期涌现出的各种新武器技术和新战术策略将原有的训练指挥体系搅得支离破碎,英国陆军的各级军官、理论专家纷纷投身这场军事变革的探索研究,由此产生了多种观点和多个流派,造成的负面影响便是难以形成完整统一的训练、指挥、作战体系。反观爱尔兰军队,他们经历的是从无到有的过程,几乎不受传统思维的制约,军官和士官接受的是正规德式理论培训,士兵们基本上是按照德式操典进行训练,非常专一地借鉴和汲取了德国军队的长处,又有着独立战争的实战经验,对适合爱尔兰地理条件的游击战、运动战以及攻坚战颇有心得。就1917年的状况而言,爱尔兰陆军显然比英国陆军更能够胜任保家卫国的职责。

第78章 宗教血案

由夏树担当东道主的香农河六日游,由利默里克出发,在都柏林收尾,行程横贯爱尔兰岛,一路虽然没有前呼后拥、奢侈佳肴,欣赏着宜人风景,享受着轻松时光,倒是惬意得很,而爱尔兰和英国的往日宿怨似乎也在王室成员和政要官员的友好相处中淡薄了许多。

随着铁路公路建设的全面铺开以及利默里克的强势崛起,在当今爱尔兰的经济和社会格局中,香农河的重要性已不及前一个世纪,但在对上游运河段进行疏浚扩建之后,它的军事意义俨然有了不小的提升,即便是在枯水期,数百吨的轻型舰艇也可以经由这条航道往来于新都旧府之间。

对于香农运河的变化,英国王储爱德华的随行军官们给予了极高的关注,待游艇抵达都柏林之后,他们的惊愕更是溢于言表。昔日的繁华都市原本毁于战火,因政治经济中心的西迁而变成了一处海防要地,虽然大量采用了德式装备,它的布局体系却截然不同于已知的任何一种风格,因受德国军事专家的高度赞扬而为世人所知,但除了参与建设的德方人员,在工程整体竣工后尚没有哪个国家的军政官员正式受邀前来,得获机缘者也多是匆匆一瞥。英国王储一行人不仅获准登岸,还在夏树的亲自陪同下视察了部分防御设施,见到了传闻已久的巨型要塞炮群,其中果然有从“虎”号战列巡洋舰上拆卸下来的13点5英寸主炮。一群英国人对着它们默立片刻,唏嘘与心酸不言而喻。

在都柏林下榻一晚,次日会谈,英国官员再次提出两国展开经济合作的建议。以英国的工业基础、贸易资源以及消费市场,若与爱尔兰、西班牙、奥匈帝国缔结经济同盟关系,对这三个难兄难弟的经济发展必定能够起到积极作用,也必然成为这个经济同盟的领头羊,抛开政治外交因素,是值得进行尝试和冒险的。然而碍于同盟国阵营与美英的对立,爱尔兰不可能跟英国展开全面的经济合作,充其量只能签署一些互惠互利的贸易协定,例如工业产品关税减免。那样的话,爱尔兰生产的福特t型车就能够大举进军英国市场,并且在售价上保持足够的优势,而爱尔兰也能够以较为低廉的价格从英国获得满足本国经济发展和社会需求的工业产品。

本着积极而又谨慎的心态,双方的会谈终于进入实质性阶段,可就在这时,北方爆发宗教流血冲突的消息犹如一记晴天霹雳,把会谈的氛围搅得一团糟。

冲突的导火索起于克雷加文,一座离贝尔法斯特大约一小时路程的小城市,一名地方执法官员在家中遭到枪杀,消息随即引发了当地天主教徒的聚集示威,然后新教徒聚居的一个街区遭人纵火,多栋民居被焚毁,近百名新教徒流离失所,引起了新教徒的强烈不满。紧接着,在克雷加文附近的另一座城市坦德拉吉,天主教堂被纵火焚烧,数百名天主教徒跟人多势众的新教徒在街头爆发流血冲突,在军队赶来控制局势之前,当地警察毙伤武装暴徒数名,自身也有伤亡。之后,新教徒对外宣称爱尔兰军队采取了武力镇压手段,手无寸铁的死难者超过百人,更有数以百计的无辜平民受到羁押,爱尔兰北部的新教徒随之展开了大规模的抗议行动……

这一幕的出现,夏树并不感到惊诧,甚至将它视为避无可避的必然。为了改变爱尔兰土地高度集中、重牧轻农的状况,从根本上改变爱尔兰贫富悬殊和阶级落差过大的弊病,爱尔兰王国政府颁布了禁止非法圈地、平衡农牧用地等多项法案,以政府购买土地的方式将大地主和农场主手中的土地分配给普通民众。随着这些律法和政策的逐步施行,处于社会底层的爱尔兰人渐渐摆脱了以往那种浮萍般的无根生活,温饱问题得到了解决,生活条件也一天天好起来,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对此感到满意。爱尔兰以天主教徒居多,爱尔兰王国成立之初遵循多数人的意志,选择天主教作为国教,新教徒在心理感情上本来就产生了被遗弃、受迫害的感觉,爱尔兰政府宽容的宗教政策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这种状况,而因宗教引发的社会问题在新教徒居多的爱尔兰北部显得尤为突出。

爱尔兰北部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的冲突最早起源于英国1609年的阿尔斯特种植园殖民计划,该计划没收当地人所有的土地,以英格兰和苏格兰新教徒“种植者”移民阿尔斯特。当地天主教徒和殖民者之间的对抗导致了1641-1653年和1689-1691年两者之间两场血腥的民族宗教冲突。英国新教徒在爱尔兰的政治统治地位在这些战争与爱尔兰刑法中得到保证,后者规定剥夺与英国国教会——圣公宗爱尔兰教会——抵触的所有人的宗教、法律与政治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