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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墨西拿一直向北,穿过奥特朗托海峡就进入了亚得里亚海,而自从奥匈帝国于7月28日对塞尔维亚宣战之后,英国海军中将欧内斯特·特鲁布里奇爵士指挥的装甲巡洋舰分队便蹲守在奥特朗托海峡,他的任务是“防止奥地利人出来、阻止德国人进去”,但是,他麾下的四艘装甲巡洋舰和八艘驱逐舰既不足以同奥匈舰队抗衡,又很难阻挡“冯·德·坦恩”号的步伐,因而以特鲁布里奇爵士的理解,自己的首要任务是监视敌人的举动,一旦奥匈舰队出击,便利用装甲巡洋舰的航速优势进行牵制,如果碰上德国战巡,则收缩队形、且战且退。

当晚,得知“冯·德·坦恩”和“布雷斯劳”正朝亚德里亚海驶来,特鲁布里奇紧张兮兮地摆开战斗阵列。“爱丁堡公爵”、“黑太子”、“勇士”、“防御”,这四艘分属三个级别的装甲巡洋舰是英国海军建造的最后一批装甲巡洋舰,也是世界海军史上最强大的装甲巡洋舰,它们的标准排水量介于135万吨至146万吨之间,装备92英寸(234毫米)主炮和75英寸(191毫米)或6英寸(152毫米)大口径副炮,最高航速22或23节。1904年的日俄海战堪称装甲巡洋舰的黄金时期,十年一晃而过,造价更加高昂、实力更为强大的战列巡洋舰使得这些曾经具备重要战略价值的旧战舰完全落伍了。

在日俄战争期间,特鲁布里奇任驻日海军武官,懂得不能小看长射程炮火的效能。他既是系出名门,曾祖父曾经和纳尔逊一起在尼罗河上作过战,又享有“青年时代一度是海军中最优秀军官”的盛名,他对航海技术的信仰就像欧洲人对《圣经》的信仰一样。丘吉尔很器重他,于1912年任命他参加新成立的海军作战参谋部工作,但在面临危急的殊死一战的时刻,航海技术和参谋工作方面的卓越才干并不一定有助于一个指挥官。

至凌晨4时,特鲁布里奇还没等到“冯·德·坦恩”号,他断定自己不再有任何希望可以在有利条件下和它交战了。他相信,在大白天“冯·德·坦恩”号即使被截住,它也能躲出他的大炮射程,并把他的四艘装甲巡洋舰一一击沉。他很明白,一旦和它进行这场射击和厮杀的技艺较量,他的四艘巡洋舰和八艘驱逐舰中任何一艘用炮火或者鱼雷去击中它的机会是极少的。于是,他把自己的顾虑用无线电报通知了米尔恩,然后率领舰队驶离了奥特朗托海峡。

通往亚德里亚海的大门霍然敞开,威廉·祖雄却没有趁此机会进入奥匈帝国控制海域。事实上,即使没有德国海军部的密令,他也不愿带着两艘新锐战舰蜷缩在普拉港,接受奥地利人的庇护。午夜过后,在离奥特朗托海峡还有大约一个小时航程的时候,祖雄下令调头,两艘德国战舰沿着希腊海岸线一路狂奔,天明时分已抵达伊奥尼亚海东南部的扎金索斯岛附近。鉴于远距离的高速航行消耗了大量的煤和重油,祖雄决定在爱琴海域再加一次燃料。

为防备战事发生,德国早已将全世界的海洋划分成一系列的区域,每个区域由一个德国军需官主管,这位官员有权命令本区所有的船只开赴德国军舰可能要和它们会合的任何地方,有权征用德国银行和商行的资财以应军舰之需,而在地中海,军需官主管便由“冯·德·坦恩”号上的一名少校军官担任。

研究海图之后,祖雄将接头地点定在了荒无人烟的提诺斯岛,并用无线电召集了一艘能够提供燃煤的商船和一艘装载重油的秘密补给船提前驶往该岛。英国海军在马耳他的无线电监听站截收到了“冯·德·坦恩”号发出的强力信号,尽管无法破译德国的通讯密码,却能够利用无线电侧向技术推算出电报发出者的方位,但此时此刻,米尔恩仍然相信“冯·德·坦恩”号存有掉头朝西的意图,他带着三艘战列巡洋舰返回马耳他加煤检修,准备以最佳状态给德国战巡致命一击。米尔恩给失意的“格拉塞斯特尔”号发去电报,令它放弃追踪而与特鲁布里奇舰队会合。很显然,英国人由于多年来对德国海军愈来愈大的恐惧,把“冯·德·坦恩”号看作一艘横行海上袭击商船的海盗船。他们盼望无论如何总得把它围困起来,可是他们在追赶它的时候却缺乏紧急迫切之情,因为他们始终在等它掉转头来,根本没有看出它是在竭力想脱身东去,确切地说,是肩负着极其重要的政治使命驶向达达尼尔海峡。

及至8月6日午夜,米尔恩的三艘战巡燃料舱里已经装满了煤和重油,它们驶出马耳他向东航行。抱着德国舰队必定调头的想法,米尔恩令他的舰队以12节航速缓慢移动,以免走得太远而让德国人钻了空子。事实上,祖雄的两艘战舰早已驶过希腊岛南端的马塔潘角进入了爱琴海。不过到了8月7日清晨,“冯·德·坦恩”和“布雷斯劳”意外遇上了一艘从君士坦丁堡开往威尼斯的意大利客轮,尽管祖雄命令战舰降下德国旗而升起英国的圣乔治旗,但他蒙混过关的意图未能实现。这艘客轮上恰好有两名英国情报人员,他们辨认出了德国战巡的舰廓,几个小时之后,消息传到米尔恩手里,但他仅仅认为德国人打算袭击苏伊士运河,或是找个希腊港口暂避风,至于这两艘德国战舰驶往土耳其的可能——跟英国海军部一样,他一想也没有想过。

8月7日下午2点,为了掩人耳目而在海上兜了一圈的祖雄终于带着他的两艘战舰抵达了提诺斯岛。在那里,“冯·德·坦恩”和“布雷斯劳”像是两只饥肠辘辘的野兽,终于从同伴那里得到了果腹的食物。为了防备英国人,两艘战舰的锅炉里烧足了蒸汽,以便一接到警报就能在半小时内出发。祖雄还在岛上的一处山顶上设了了望哨,其实英国人当时却远在五百海里外监视着奥地利人。

这日黄昏至次日清晨,英德海军在日德兰半岛海域展开了一场波澜壮阔的舰队大战,而这一晚的地中海却静得像是完全与战争无关。及至午夜,祖雄的舰队加够燃料继续东行,他们距离达达尼尔海峡越来越近,土耳其人却没有像德国政府期望的那样果断参战——7月28日奥地利对塞尔维亚宣战那天,土耳其正式要求德国缔结秘密攻守同盟,而于任何一方和俄国交战时生效。就在当天,柏林收到这项建议,当即接受,并用电报发回一份由首相签署的草约,但是在最后关头,土耳其人却犹豫了,他们难于下手扣紧绳子打上结,把自己的命运和德国人拴在一起,除非他们拿得准德国人会胜利……

第64章 地中海攻略(下)

“欧洲病夫”,这是列强国家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蔑称。百多年来,这个横跨欧亚非、盛极一时的大帝国因为政局动荡、军事衰败、种族冲突以及近代化欧洲国家的冲击而逐渐衰败。在英法俄等列强国家的干涉下,希腊、塞尔维亚、黑山、瓦拉几亚、摩尔多瓦、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帝国领地纷纷独立,还有大量领地被列强割占。至19世纪末、20世纪初,这个摇摇欲坠的伊斯兰教帝国只能在列强角逐的夹缝中艰难生存,它有着许多敌人,而无一个盟友,因为谁都认为不值得和它结盟。不过,自从1908年青年土耳其党的革命推翻老苏丹“该死的阿布杜尔”,建立了以他的比较通情达理的弟弟为首而由“统一与进步委员会”主持的政府以来,在最近六年中,这个曾经统治地中海的帝国又逐渐出现了复苏迹象。

在“小拿破仑”恩维尔帕夏领导下,青年土耳其党人决心重建自己国家,恢复奥斯曼极盛时期的泛伊斯兰统治,但这显然不符合俄、法、英三国的策略,三大列强在这个地区都有争雄的野心,而登上这个舞台的后来者,德意志帝国,也有着从柏林通至巴格达的巨大利益。于是,雄心勃勃的德国皇帝决定充当青年土耳其党人的保护者。第一次巴尔干战争结束后,德国向土耳其派去一个军事代表团,帮助其整编军队,并在第二次巴尔干战争中发挥了成效,由此赢得了不少土耳其人的好感。

1914年的盛夏,随着欧洲列强一一卷入大战,土耳其人不得不考虑自己的站队。他们既怕俄国,又不能够完全信任德国,以致于顾虑重重、无所适从。年轻英俊的“革命英雄”恩维尔,双颊红润,黑胡子留得就象德皇那样朝上尖尖地翘着,是仅有的一心一意热烈主张和德国结盟的人,他相信德国是未来的浪涛。

恩维尔帕夏是执掌奥斯曼帝国大权的三巨头之一,动荡的局势下,另外两位巨头并不像他那样对德国人充满信心。他们虽然觉得土耳其加入德国阵营可以获得比协约国更高的回报,对德国人赢得这场战争却没有太大的信心,而一旦协约国得胜,奥斯曼的全部家当就会在胜利者的压力下化为乌有。

土耳其的地理位置,准确地说是它对达达尼尔海峡的控制,是它最具战略价值的砝码。正因为这个缘故,近一百年来,英国充当着土耳其的保护人,他们宁愿让一个软弱无能、顺从听话的专制君主横踞在它通往印度的道路上,这才支持苏丹反对一切外来者的。就这样经过一个世纪以后,英国终于开始感到厌倦,不想再和温斯顿·丘吉尔所客气地称之为“声名狼藉、衰老垂危、不名一文的土耳其”束缚在一起了。很久以来,土耳其人的苛政、腐败和残暴的恶名,欧洲人一直感到臭气冲鼻。有人甚至呼吁把恶劣得难以形容的土耳其人逐出欧洲,1906年起执政的英国自由党人便是这一著名呼吁的继承人,他们的政策是根据土耳其人半为病夫半为恶棍这一形象制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