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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梓童惯会察言观色,当即看出他已露怯,于是再往他心头添一把火,告诉他花名册上有他的名字,而如今那本花名册在她同伙的手中,可保他无虞。

之后又换着法儿的让他详细交待了当初瑞王派来的人是如何对他下命的。

原来这个商贾是宿州境内最大的石材商人,也的确负责了此时修建水坝所用的石材,当然与他安排这一切的人并非平阳侯,而是瑞王的手下。

这个工程于他而言无疑是笔大买卖,是以他停了所有生意,全心为此事张罗。他自己也是宿州人,自然知晓水坝对宿州的重要性,故而选材用材皆是最好的,亲自盯着工程,一丝不苟。

可谁知就算他这样用心,可还是出了大娄子!

事后瑞王的人来找他,说一切皆因他所供的石材质量参差不齐,这才没能抵住洪水的凶猛,酿成大灾。事已至此,定要有人为此事负责,瑞王是皇亲国戚,自不会被圣上怪罪,可他一个小小的石材商人,小命怕是要保不住。

他当时就跪在地上拼命朝那人磕头,求那人禀明瑞王,石材都是一等一的好货,断无问题,求瑞王无论如何也保他一命!

那人便道,若想保命就得换个说辞,只要他愿意将一切都推至平阳侯身上,从而择清负责督兴水利的瑞王,瑞王便会奏请圣上轻判,同时也会令查办此案的钦差,待案子告终后将他悄悄放了。毕竟一个平阳侯,已足够平息圣怒,及宿州百姓之怒。届时谁还会再关注他一个小小的石贩商人轻判重判?

商贾老实的将经过交待完后,才有些后知后觉的疑惑:为何身为瑞王心腹的温梓童竟会不知这些?

温梓童便告诉他,其实那个命他攀咬平阳侯的人并非是瑞王所派,而是手下的人见事情闹大,一心要保住自家王爷,这才自作主张将这口锅扣到了平阳侯的头上。

商贾闻听这个解释,大惊过后倒也尽信了,赶忙又问起自己当下该如何应对。温梓童语气笃定的道:“平阳侯一直是瑞王看重之人,不然当初兴修水利这样的好事怎会落在平阳侯头的?手下自作聪明的举动已令王爷极为不快,若真置平阳侯于死地了,王爷既不会饶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商贾眉头紧锁,“若小人此时翻悔,告诉钦差大人负责采购条石的不是平阳侯,而是瑞王的人,岂不是撇清了平阳侯,却又将王爷拉下了水?”他犹豫下,又极为难的追加了一句:“再说这当庭悔供,证词前后不一的罪名,只怕小人也担待不起……”

温梓童便悉心安抚:“恩公大可放心,今日你救我一命,我又岂会让你送了性命?你只需按我说的做,我自有办法送你全须全尾的离开宿州。”

顿了顿,为了获取更多的信任,她也决心将自己的推测先说出来,以彻底安商贾的心:“至于王爷那边,也无需你担心。王爷已然查明,此次大灾并非天意而是人为,乃是有人为构陷王爷,将堤坝炸出了个缺口。”

商贾目瞪口呆,缓了多时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来:“果真,果真是有人构陷!小人的石材并无任何问题!”

温梓童点点头,接着道:“故而王爷此次,只需要你在两日后的提审时,将实情照实说出即可。你的石材并无问题,王爷自会找出构陷之人来还你清白。”

商贾拼命的点头,连连谢恩!对于温梓童所说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无所不应。

既然温梓童已与商贾达成这种合作关系,晚食时商贾便将得来的饭食偷偷分她一半。两日未曾见到食物的温梓童,在见到吃食的那刻如饿狼一般猛塞了两口,可接着她却突然哽住了。

她将手中余下的干粮放下,怅然若失的回到稻草垛旁,含着口中的一口粮,默默流下了眼泪。

她是能靠这些粮食保住命了,可仍在井底密道的椒红呢?

思及这些,便引出一连串的咳嗽!之前暂时压下去的病况,似乎又反复了。

商贾可以暗中分她些许口粮,却没办法为她弄来药,于是在接下去的一日里,眼看着隔壁的温梓童病情愈发严重,从最初她可勉强扒在窗口上与他悄声对话,到之后他透过铁棂子看她躺在草垛旁无力走动,只能趁狱卒行远时轻声喊话。再到此时,他透过铁棂子喊话都得不来她的半点回应。

他知道她是真的快要熬不过去了。

而躺在草垛旁的温梓童,虽则已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但脑子还是有一丝清明的,恍惚中她甚至笃信自己这回是死定了。她在想,若是这次她死了,上天会再给她重生的机会吗?应是不会了。上辈子她带着极大的恨与怨,以及被李玄愆莫名的触动,她死前有着强烈的不甘。而这一世,因着未再去走那条错路,即便不甘,可心中的恨也不似那时强烈了。唯余的是一种遗憾,她与李玄愆,此生仍未修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