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寿宴

柳琴柳瑟搀扶自家小姐从马车下来。

太后六十寿诞,举国欢庆。没人敢一身素白地往她老人家面前站,因喜庆的日子太后尤为厌恶没有生机的纯白。

池蘅细细瞧着清和姐姐今日的打扮——芙蓉色裙衫,衣襟、袖口点缀桃花云雾,金簪挽发,丝绦束腰,腰身纤细,雪肤乌发。

羸弱的气质藏在一眼可见的嶙峋风骨,眼波轻转,恰如桃花细雨缤纷洒落,端的是明艳俏丽,柔美多情。

她在看清和,清和也在心底赞叹她。

小将军别的不说,光这张脸就充得起池家满门的门面,仅仅站在那,一句话不说,清清澈澈的眸子轻而易举勾了人的心。

她今日倒没穿绯色衣袍,改了一身水蓝色团锦绣花衫,胸前绣着优雅绽放的蔷薇,再夸张的颜色她都压得住,再简单的样式都能穿出贵气和少年人蓬勃的朝气。

宫门口人来人往,各家贵女随爹娘入宫,眼神不自觉被身姿秀挺的‘少年郎’吸引。

清和生出淡淡醋意,美眸轻瞥,不动声色逼退闲杂人等从眼眶溢出来的惊艳垂涎。

不过长了一岁,阿池确实长得挠人心坎,夺人眼目。

那份稚气正一点点在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将门融在血液的坚定与这副色相生来为她带来的张扬。

不笑还好,一笑,怪诱人的。

乍看像是在憋坏,仔细看却能发现她眼神澄明,介于小坏与正气的矛盾气韵,甚是迷人。

定力稍微差点,很容易陷在那双笑眼不可自拔。

终究是长大了些。

懂的多了,小脑瓜开了三分窍,对气质的拿捏有了以前没有的精准。

世家贵女偷瞧池蘅,纷纷与母亲小声打听这是哪家儿郎,怎生得如此出挑。

年轻的郎君们被马车里走出来的少女夺去心神,池蘅身子挡去碍眼的窥探,挡到一半想到她才是婉婉订过婚的‘未婚夫’,当即明目张胆挨个瞪回去,眉峰清凛,带着挑衅警告的意味。

识趣的畏惧她盛京小霸王的威名不敢冒犯,成年的男子们慢半拍想起池三公子的身份,尤其记起池沈两家已经订婚,匆匆别开脸,不敢再看。

名花有主,人生憾事。

只是这沈家姑娘和传闻里形容的判若两人。

传闻里沈家嫡女是不折不扣的病秧子,走几步路都要气喘吁吁,空有美貌,生不了孩子,常年靠药吊着一口气,不知廉耻,十六岁便与人邻家竹马私奔……

种种形容,除了那句‘美貌’,亲眼见到本人,好像没一句是真。

沈姑娘常年闷在后院,少有出来行走的时候,多少人是被流言吓得歇了提亲的心思,此刻回想,悔得肠子泛青。

闻名不如见面,一面之缘可窥少女卓然风骨,又怎会如外人口中恶意毁谤的不堪?

“看什么看?再看也不是你们的……”池蘅嘴里嘀咕,而后笑着去摸未婚妻细瘦的手腕:“姐姐,冷不冷?”

沈老夫人咳嗽两声,被丫鬟搀扶着走来。

清和眉眼不动,嘴上喊了声“祖母”,不热情,也不冷淡。

池蘅收回手,恭敬俯身:“见过祖母。”

老夫人笑逐颜开,对准孙女婿比对嫡亲孙女还亲热。

先前晓得池蘅歇在【绣春别苑】,她在屋子里气了两天,气过之后笃定是孙女勾着人不求上进。

唯恐好好的少年郎成了为色所迷、荒废本事的人,此刻见了池蘅她不免耐性提醒:“好男儿志在四方,阿蘅,你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人,莫要陷在温柔乡迷失心志。”

池蘅讪讪,小声道:“哪来的温柔乡?”

她小觑姐姐一眼,但见她面容波澜不惊,心里忽然起了疼惜之意——沈家祖孙关系还真没好到哪儿去,老夫人重男轻女,偏心偏得太过。

一家子骨肉,何必拿刀尖冲着亲孙女?

不怪姐姐订婚后第一件事就是搬出府。

在那样的家里,不说养病,再压抑出其他心病都是极可能的。

开心最重要。

有几个人肯要姐姐开心?

不添堵算好的了。

大庭广众之地沈老夫人不好明说孙女生性浪荡、拐着未婚夫不学好,冷冷淡淡嘱咐道:“太后寿宴,清和,你给我安分些。”

拉拉扯扯,像什么话!还没嫁过去呢!

清和无可无不可地轻阖眼皮,看不出是敷衍还是懒得敷衍。

和她那娘一个样!

沈老夫人再次想起那个吃软不吃硬的儿媳,气得嘴唇哆嗦。

沈大将军一声不吭搀扶亲娘走到几步外,老夫人还想再说两句,扭头见他冷寒不近人情的面孔,一时惴惴,不敢开口。

她这个儿子……

多年起就和她离心,全是那女人害的!

“姐姐。”池蘅轻晃她衣袖,好一副哄人的轻软低柔口吻,附耳轻语:“祖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听,我只听你的。”

清和眉眼顿弯,眼底的凉薄郁色被她温柔驱散,立时莞尔:“我哪有那么脆弱?”

池蘅不好再腻在她身边,不情不愿牵着绳索回到爹娘身边。

沈清和面不改色站在沈大将军身后,与沈清宴一左一右迈入宫门。

这是阿姐出府后沈清宴第一次见她。

姐弟相见,形同陌路,着实使人唏嘘。

他一直都知道阿姐的心没有看起来那么软,甚至可以说她才更像爹爹的女儿,不触犯底线还好,一旦触犯底线,能给你的唯有冷情、漠视。

又或现下一样,面上冲你温温柔柔笑,心里实则没有你。

阿姐的底线,一为至亲,二为挚爱。

前者皆被阿娘毁了。

几日前他去谢家看望阿娘,阿娘疯疯癫癫有时连他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