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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青年全身都是娇惯气,可说他亲手杀人,韩孺子还是觉得很难相信,传言总是夸大其辞,朝堂与江湖莫不如此。

柴韵脸上突然露出笑容,灿烂而亲切,眼中的戾气一扫而空,更像天真的孩子了,只是身材比较高大。他抱拳迎上来,大声道:“终于把你盼来,可算能看清你的模样了。”

“你见过我?”韩孺子抱拳还礼,这不是正式见面,一切从简。

柴韵很自然地拉住韩孺子的一只胳膊,转身对众人说:“去年我在皇城里仰望倦侯,当时就在想,可惜了这样一位人物,当什么皇帝呢?说是至尊之身,其实劳心费力,比仆役还要辛苦,还不如咱们普通人家的孩子自由自在,没想到他真就不当皇帝了。”

一群勋贵子弟当中,只有柴韵自称“普通人家的孩子”时坦然自若,也只有他敢当众提起废帝的往事,或许是天真烂漫,或许是暗含讽刺,谁也听不出来,反正跟着拊掌大笑就对了。

韩孺子也笑了,“那就不要让我失望,让我看看什么是自由自在。”

“我没看错,我就知道能和你成为朋友。”柴韵很高兴,拉着倦侯的胳膊走向众人,向他介绍十几位来宾,都是王侯将相家的公子,头衔多得记不住,还有五六个人,明明穿着贵人的锦衣,无论柴韵说什么,都抢着附和,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完全消失过,却没有得到应有的介绍,好像他们只是仆人。

衡阳主的七十寿诞正在前厅火热进行,柴韵的小宴则在一座独立的小院里举办,地方虽说小些,胜在没有长辈管束,对柴韵来说的确自由自在。

这是柴韵的独立小王国,一伸手就有仆人送上斟满的美酒,一句话就能引来满堂喝彩,一咳嗽就有侏儒上来翻跟头讲笑话,一冷场就有客人抢着挑起新话题……

只有韩孺子用不着太明显地讨好柴韵,他是这里最尊贵的客人,也是柴韵特意展示的“奇珍异宝”,两人共坐主桌,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唯有一点韩孺子推脱不掉,他得喝酒,不停喝酒,杯中的酒刚喝下一点,马上就会满上,根本无从拒绝。

他觉得自己之前十几年喝过的酒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多。

酒过三巡,柴韵被家仆叫去给祖母磕头拜寿,他前脚刚走,小院里的气氛急转直下,刚才的热闹就像是一场梦境,做梦的人一醒,梦也就跟着破灭:谄媚者收起僵硬的笑容,稍事休息,侏儒和仆人狼吞虎咽地偷吃酒肉,客人们或茫然呆坐,或小声交谈,谁也不愿意在主人缺席的时候浪费有趣的话题。

失去柴韵的陪伴,韩孺子一下子露出原形,他是废帝,是“孤家寡人”,没人过来跟他说话,甚至没有目光愿意看过来。

只有张养浩是个例外,倦侯是他请来的,不能表现得太冷淡。

“倦侯喝得尽兴吗?”张养浩站在桌前,低声问道。

韩孺子喝得晕晕乎乎,以为自己在用很小的声音说话,其实整间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只是喝酒聊天吗?什么时候玩骰子?”

张养浩会心一笑,“等天黑,不过今天不玩骰子,柴小侯有新花样,输赢更大,包倦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