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却说这殿试之后,一甲三名可直接入翰林。二、三甲进士若欲授职入官,还需在保和殿朝考一次,皇帝根据其年貌、所做文章,择优入翰林院任庶吉士。其余分发京城各部任事,或赴外地任职。

何其有幸,原文彰与林溪辞就是这二十七名庶吉士中的一员。如此一来,他们又能与宋修濂谢广筠二人共职一处了。

宋修濂任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职,主修国史、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讲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文稿等职。谢广筠任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职,主要从事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职。

庶吉士无品阶,作为天子近臣,他们负责起草诏书,为皇帝讲解经籍等责,仕途不可小觑。朝中有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庶吉士历来有“储相”之称,凡为庶吉士,都有机会平步青云,当朝内阁首辅晏启深,就是庶吉士出身。

晏首辅也是内阁大学士,兼任吏部尚书一职,官居正一品,也是今科会试的正总裁,殿试的主要阅卷人之一。他对连中六元的宋修濂尤为赏识,有心收他做门下弟子,见探花郎谢广筠与其走的近,二人又是同乡,便想着一并收归自己座下,好好栽培,将来为国所用。

如此好机缘,宋修濂怎可不抓住,但他并没立即就拜入其座下。官场水深,人事复杂,谁知这晏首辅是好是坏,是奸是善,万一是个奸官,那他们拜入他座下,就算是他这边的人了,秉着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原则,到时他们不也要受牵连吗。

他与谢广筠私下里就打听了这晏首辅的为人,知他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在朝中从不站队,也正是因为这点,人才高居官位这么多年。如此,二人再不犹豫,买了今夏新近的茶,拜会这首辅大人去了。

晏首辅早已候他二人多时,也知他二人私下里打听他的事,看穿不说穿,坐于上位,受了他二人的拜师礼。自此,彼此就是师生关系了。此师生非彼师生,非同与读书时候的沈夫子、贺山长,晏首辅于他们而

言,更像是一种利害关系,即,仕途上我为你引路,反过来,你有能耐了,得为我办事,为我所用。

这个道理,宋修濂自是十分明白,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晏首辅待他二人不赖,经常喊他二人府上来吃饭,顺带讲些为官之道予他们。一回生二回熟,时间久了,他二人在他面前也不如先前那般拘着,一口一个“老师”,喊的甚是亲热。

话说,这晏首辅有一次女,闺名施诗。施诗之名,才貌双全,冠盖京华,择婿之事上,眼光颇高,曾有言,五不嫁,不孝者不嫁,无志者不嫁,无才者不嫁,无貌者不嫁,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便前面四个你都满足了,但非她中意者,她也不嫁。

这五不嫁过于苛刻,这样完美的夫婿,怕是翻上天都找不着。正因如此,施诗姑娘到今天都没能把自己嫁出去。不过,她倒是不急,她相信,有缘之人自会相逢,相识,相知。

这不,有缘之人就来了。

这些时日,时常有两位公子于家中往来,此二人虽着布衫,却难掩其华。其中一个,皎若明月,朗如珠玉,直教人挪不开眼。问其何人,原是爹爹的门生,再问其人品,更是上等。

女儿的心思,做爹爹的岂能看不透,晏首辅也早有此意。那谢广筠不论是品貌,还是身世,皆是人上之上,难怪乎入了女儿的眼。

女有意,郎有情。谢广筠对那施诗姑娘也颇有眼缘,大家闺秀,外秀慧中,哪个看了不欢喜。待互明心意,告知双方父母,二人终身之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宋修濂也觉着他二人檀郎谢女,十分般配,由心地替谢广筠高兴。想起那年上元佳节夜,他与谢广筠说过的话,世上女子千千万,总有合你眼的。只是,广筠的姻缘比他想象中来的要早些。

寒来暑往,冬秋交替,第一片雪花落下来的时候,京城的冬天如约而至。忙完一天的差事,宋修濂回了他自己的住处。他之前不住这儿的。之前他租房子住,皇帝听了很惊讶,他的状元郎怎么能租房子住呢,御笔一挥

,亲赐了他一处宅子。

宅子不大,住他一人绰绰有余,好几次他都想把家人接来同住。最后一想,还是算了吧,再等个两年,待他稳定下来,再与他们团聚。

站在门下,远远地就瞧见屋里透着光亮,他走来,推门而入,原武彰正坐于炭火旁的小几前,温酒煮茶。

“你来的正好,我热了酒,你喝了暖暖身子。”原武彰抬眼,笑眯眯说。

四月份的武会试,原武彰得了武会元,之后殿试,被皇帝钦点为今科头名状元,授御前一等侍卫,武官职正三品。他不当职时,就会到宋修濂这里来喝酒聊天。

宋修濂脱掉染了一身风雪的外衫,坐于几前,与他对酒当歌,把酒言欢。京城的冬天比他们那边冷的多,好在屋里炭火烧的旺,不过一会儿,身上已渗出了薄薄一层汗。

“最近怎么样,累吗?”原武彰问。

宋修濂笑了笑,道:“比起读书考试,简直不要太好。”就是这人来情往上,消磨人的很,他是晏首辅跟前的人,仕途不可限量,多少人看中这一点,与他亲近热络。他不喜欢这些不实之言,可身在其中,由不得他。奉违的话,他受了,也说了,只是那礼,不曾接过一件。

“你呢,新近如何了?”他喝了一口热酒,身上又热了几分。

“我啊,”原武彰举着杯盏,故意一停顿,“本公子今天可快活了。”

宋修濂就问:“你找女人了?”

原武彰哈哈一笑:“比女人还要快活。”

凑近宋修濂,与他道,“我求皇上的事,皇上应我了。”他志在边关,想要上战杀敌,建功立业,做一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下个月,郭怀远大将军返京,他求了皇帝,拜入郭大将军麾下,年后随大将军入边关,沙场杀敌,好挣个将军头衔。

郭怀远是本朝大将,驻守边关十余年,沙场父子兵,郭小将军去年不幸战死沙场,郭大将军失子甚痛,不退胡敌,誓死不归。若非皇帝亲自下诏,他余生都要驻死边关了。

“恭喜你了,心愿达成。”宋修濂举杯,与他道。

原武彰道:“你呢

,还想着去外做官吗?凭你状元功名兼修撰出身,又有皇帝赏识,几年之后,升个侍郎一级的官不难,如果能力强的话,保不准日后入阁拜相。你若外放去任知县,再回来哪里还有你位置,真傻。”他将一肚子牢骚与不耐,和着酒水里,一口饮尽。

宋修濂无奈一笑:“人各有志,算不得傻。”他现下十九岁,再过两年多,他们这批同入翰林的都会封官谋实事,那时他也不过二十有二,正是一个男人意气风发的好年纪。他不想这么早就囿于人事复杂的官场之中,他想先去地方上历任一番,为当地百姓多做些实事,过后再升回来。他乃翰林出身,只要自己有本事,到时不怕爬不上去。

他看着原武彰,说道:“你还说我傻,你不也是吗,放着好好的京城生活不过,偏要往那沙烟弥漫之地,生死不保,岂非更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