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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按你说的,梁师长后来就屯扎在这片山区里了?住下来了?”

沈青听秦海口风,连忙皱眉问道。

“对,乡里的人都说,百年前梁师长的大院就建在山口,他是带着白副官一起回来的,现在多少年过去了,大院塌了,梁家人又在原来的地方上增筑了大宅。”

秦海点燃一只烟杆,在一方棕红烟缸上敲了敲,青烟弥漫,走如龙蛇。

再说师长和副官,这两人志气相投,数年下来成了生死之交,直到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后,梁师长在地方屯扎下来,白副官依旧放弃了几次调职机会,一直留在师长身边。

过了十多年,世道又乱了起来,破四旧运动闹得沸沸扬扬,梁师长性格刚直,数次在同僚遭批斗时挺身而出,最后却莫名其妙被牵连一同上了批斗台,被关进牛棚里进了劳改农场。

“师长是个老革命!他是资产阶级反动派的奸细?他几年都没穿过一件新衣服!有这么贫寒潦倒的资产阶级?!你们看他箱子里,除了军装还是军装!”

一向温文的白副官一反常态,跟那些来抄家的红小兵动手,带着几个老警卫员和他们撕扯扭成一团。

“你要是和他站在同一立场,那你也是反革命!”

一个红小兵嚷嚷,有些畏怯,他搞不懂,这跟着有名的师长打了十多年仗的副官怎么还是这副模样,那姓白的副官看起来还是清俊的,像是学堂里的学生一样,看不出半分老相来。

“我就是反革命!怎么了!你倒是把我一起拉去批斗!”白副官素来温文的嗓音也被逼出狠劲来,他把腰上的手枪啪的拍上桌面道:“谁敢再动师长的东西?老子毙了他!就等你们抓我去批斗呢!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抄家!?有胆就来!”

红小兵们慢慢后退看着他,这个疯狂又俊秀的年轻人,战场上跟着上司打了十多年仗,他们完全相信这个副官能马上“毙掉”他们。

他们都调查过了,这个副官没父没母,连籍贯都难查,一生颠覆流离,房屋资产更是没有半分,要划成分能划得比贫农都不如,连批斗都没法批斗。

然后他们就一窝蜂的走了,像是他们一窝蜂的来。白副官站在被砸得乱七八糟的师长家宅内,呆怔了许久,慢慢默然开始收拾起被砸落一地的师长的军功章 。

后来几天,他叫两个老警卫员联系上了当年师长打仗时搭救过的一名美国传教士,暗暗把梁师长的妻子和一个儿子送出了国,然后遣散了师长家中从人,自己一个人把手头的粮票兑现了,提着东西去了劳改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