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生孤注掷温柔 阿堵 2581 字 2022-08-27

晚上子归在另一户有闺女的人家借宿,兄弟三个就住在族长家里。火塘四围的地楼用桐油擦得锃光瓦亮,上边铺着草席,一尘不染。洗漱完毕,子释领着子周恭恭敬敬的盘腿坐过去。长生早经他扫过盲,知道入乡随俗最重要,小心的挨着他坐下。

他们三个是客,分在左侧。右边是族长的两个儿子。老两口睡堂屋后边的内室。累了一天,又喝得多,很快其他人都睡熟了。白日里喧嚣震天的苗寨沉静下来,只听得见草树丛中虫儿低低的鸣唱。

四月已经不必烧火过夜,但今天是过节的特殊日子,火塘中放了一整根点燃的青冈木,据说能从头天夜里烧到第二天早上,以示子孙绵延不息之意。

“有点热。”子释翻个身。喝了酒,又被火一烤,脸颊红红,当真黛眉春水,粉面朱唇。

“咱们乘凉去。”长生说着,把他拉起来,顺手搂了角落里的薄被带上。

两人轻手轻脚出了门,摸到楼上。这寨子里唯独族长家的吊脚楼有三层。一层饲养家禽,二层饮食起居,三层是个小小阁楼,做了仓房。尽管如此,第三层曲廊栏杆俱全,一点儿也不马虎。

“看不出来,你吃饭不行,喝酒倒挺厉害。”长生把外衣铺在廊子最宽敞的地方,抖开被子裹住他,抱在怀里,坐下。

“热。”子释不肯老实待着,往外拱啊拱。

“一会儿就好——你是来乘凉,不是来着凉的。”一面说,一面在耳根后、脖颈里轻一下重一下的蹭。果然,没力气拱了,乖乖靠着,微阖着眼静静喘息。

飞萤流火,夜色如水。

划过深蓝天幕的星子,转瞬湮灭在黑暗之中。

子释轻笑一声,开口说话:“小时候读书,见人家说,诗仙“斗酒诗百篇”,“会须一饮三百杯”,“酒逢知己千杯少”什么的,十分向往。就想啊,干学作诗不会喝酒,岂非人生一大憾事?”

他声音放得极低,宛若骨瓷温玉叮当相撞,又随着绕过回廊的一缕山风袅袅消失。

“于是我就偷偷的练。千杯百杯不敢比,十杯八杯总要能拿下。我爹早年在北方待过,爱喝西凤白,柜子里藏了好几大坛。这酒比起越州本地花雕青梅之流,劲道可大了不止一倍两倍。刚好那时候他忙得很,没工夫检视。等我把几坛西凤白偷喝差不多,中秋节“月影楼”开诗会,一帮公子哥儿谁也不是我对手……嘻嘻……”

每当子释说起从前往事,长生是又想听又怕听。想想得心痒,怕怕得胆寒。矛盾不已,五内俱焚。总忍不住想象: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着锦绣,走章台;调丝竹,弄丹青;戏笔墨,逐风流;赏秋月,笑春风。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子释……”

怀里的人兴致不减:“后来我才知道,古人喝的是米酒,类似于醪糟,照花雕都差远了,怪不得可以成斗成斗往下灌,呵呵……今儿晚饭上的是家酿谷酒,顶多花雕的程度,入了我这西凤白练出来的口,那还不跟喝醪糟似的?……还有啊,光说我,你不是比我更厉害?”

“我是习武的时候跟师傅学的。后来家里应酬多……”转口,“到底伤身,别这么喝了。”朦胧中看不清他脸色,伸手探一探,不烫了。掀开薄被钻进去,翻身把他扣在下面:“喝就喝吧,媚眼儿乱飞,酒能乱性知不知道?”

“你这是污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唔……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嗯……”负隅顽抗失败,彻底投降。

“咱们不点灯,咱们吹蜡……”

“淫贼……”

萤火虫都仿佛不好意思了,羞得提着小灯笼藏到草丛里,悄悄吸露水。

等萤火虫们撑不住快要瞌睡的时候,风里传来比虫鸣更细微的响动。

“你往我脖子上套什么呢?——莫非劫完了色,还要谋命不成……哎哟!”

长生腾出手在他最要命的地方不轻不重捏了一把:“让你屡教不改!就爱胡说八道……”

手里的东西套上他脖子,又把头发小心理顺:“这个是生辰礼。”

“是什么?”

“进去再看。”

子释沉默半晌,忽问:“有寿礼,祝寿辞有没有?”

等了好一会儿,听长生道:“有。”

温软的唇重新凑过来。细密悠长的一个吻结束,他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