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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说什么?”顾銛一听他要长篇大论就觉得烦。

安韶华微微叹气。顾銛这个急性子, 说话不许人铺垫。“我是说,好人、坏人只要看立场。在初十眼里, 人世间没有比她家姑娘更好的人,这一辈子初十为她杀人, 为她顶罪,为她死,死而无憾,只怕死时心里还想着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可是在别人眼里呢?全娘何辜?小南、小北何辜?陆泉更是……”

“我知道了,你容我缓缓。”

安韶华看了看顾銛,抿了抿嘴。又看向高信立:“你说吧。”

“那初九从临川寺出来,又去了临江书院。”临江书院是沧州当地最大的书院, 山长是已经致仕的孙远江,曾经官拜礼部尚书, 如今已经九十有三,是在皇上心里排的上的长寿老人,年年都要提一提。不在京城的官员里算得上一等一的荣宠了。

“陆中元就是这个书院的学子吧!”顾銛说。

“是,而且初九还给陆公子的恩师挨个送了谢师礼。”高信立说着拿出了个单子。三人展开来一看,顾銛虽然不懂这些,但是但看名字就知道是好东西。名字都很长。

什么“金座红珊瑚金刚石花蕊羊脂玉梨花黄水晶梨盆景”,亦或是“九朵金莲银鎏金无量寿佛”,还有某朝某代某大师画的什么画。写的详细,跟刑部抄家的册子简直不能比。

“当真大手笔。”安韶华指着其中一个说,“去年顾锋做寿,二殿下看中了这幅画,最后还得省吃俭用,又问林志远拿了五百两这才凑够。可惜去买的时候人家已经卖了。”

顾銛眼睛瞪得溜圆。这怎么可能?普天之下还有皇子买不起的东西?这开什么玩笑!

高信立却没有一点惊讶,继续说:“东西都是千金难买的好东西,可惜没送到心坎上。”说着他指着一个人名字说:“这是陆中元的座师,生平唯爱二物,酒、棋。可是你看初九给人送了个佛像,嗜饮之人最是疏狂不羁,怎会爱那些佛法道理,再贵的佛像他也不稀罕啊!这位座师不光是个潇洒的还是个心大的,这千金难买的东西转手就送了人。还有这位,最是个画痴,收到的竟然是个盆景,好在这位倒没有不稀罕。”

“总之是一片心意。”

“这倒是,她还给人孙远江送了个无量寿佛,孙远江门都没让她进。门房就给她婉拒了。她呢?在门口就来了个三拜九叩,说什么孙先生教书育人,功在千秋。”

安韶华噗地笑出声来。功在千秋,她也真敢说。

“中午她去了临江仙。”临江仙是建在安水河边的一个酒楼,沧州最贵的地方就是那里。文人墨客在那里登楼望景,饮酒作乐,吟诗作画。

“临江仙?”

“陆中元去永安京之前,曾在那里提诗一首。前日里从永安京回来,此地学子为其接风洗尘,在临江仙又留下了好多佳句。”

安韶华跟顾銛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高信立便继续说了下去,“午后,她又在沧州城里逛了一下午,晚上还去了鬼市。”

沧州的鬼市与永安京不同,永安京的鬼市繁华热闹,卖什么的都有。沧州的鬼市却多是打把势卖艺的,还有吹糖人做糖画,带着孩子去的人多。

对于初九这一天的行踪,顾銛听了只觉得悲凉。她大概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试着接近陆中元。用最不会连累到弟弟的方式,走他走过的路,去他去过的地方,登上他登过的楼,看他写下的诗,想象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吃他吃过的小吃,逛他逛过的集市。

绝望又卑微。

“说到这里,倒还有一桩杂事。”高信立放下茶杯,笑了笑说:“日前毛大人说,这鬼市的说法,本为民间诨叫的。都说什么早晚不见太阳,日落而显,天亮则散,如同鬼市。可是这沧州的鬼市啊,如今已经是沧州一景,应该叫个好名字。还请探花郎赐个字。”高信立说着拱了拱手。

“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安韶华似笑非笑。

“我哪还有什么事啊。”高信立看了看顾銛的表情,咬死不承认。

安韶华清了清嗓子,“你就是为了帮沧州的鬼市取个新名字,一大早来我这儿,咳咳咳咳……”安韶华说这儿的时候一下子劈了嗓子,连着咳嗽,眼见着咳得眼珠子通红,顾銛扶着他的胸口,一边帮他顺气一边给他捶背,不大会儿功夫也是一脑门汗。

“安大人,你可睡下发发汗吧。”高信立起身。

“别。”安韶华伸出手作势要拦他,咳嗽的间歇紧着说:“你不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坐这儿叨叨这些,肯定是有后话的。”

高信立讪笑着:“能有什么后话,不就是收了毛大人一幅好画,想着从你这儿讨一幅字去还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