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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苗还要说,安韶光在后面推了他一下,小声说“所谓当权者,要随时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切不可让人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说出口的话,能用一个字,别多半个音。越是人多,越要多听,少说。”

小豆苗闻言,回头向安韶光行了一礼。安韶光受了,眼睛里溢出笑意。摸了摸小豆苗的头。

且不说师徒俩再一边说什么。单是刚才小豆苗的一番话,二皇子等人都有了想法。

衔春端来了解酒茶,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议事。等到晚间散去,已经大致除了章程。此时不是好时机,等到有人牵头反对,他们再暗中拱火,等两边激化到一触即发,他们再说动皇上出面。敲定了大方向,天已全黑。众人各自散去。

流觞阁重修之后,顾銛还没在此处睡过。倒是常听到语梁在耳边叽叽喳喳,安大人为了这个院子日夜费神,每一处都是爷亲自督造的。爷为了讨公子欢心画图纸直到半夜,一早就去看石料了。如此种种。

今日进来,果然是美。从流觞阁二楼往外望去,朗月当空,流云暗星。荷塘波光粼粼,鱼跃,惊起蛙声,水面一圈涟漪。风起,树影婆娑,沙沙声入耳,带来花香袭人。烦闷的心情看到这幅景致也有所疏解。

安韶华拉着顾銛躺下,说“尹赟说过,二楼要到夏日才最有情致,我却以为听风看雨都要在楼上,闻花赏雪却要在一楼。”

顾銛却有些心不在焉。

安韶华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便说“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这种挑动民心民意的事情,郑家做起来最是顺手。这是第一步,接下来呢?上辈子郑大儒先是写了一部女规,从言、行、德、工几处入手,规范女子一切举止。当时二皇子已然式微,七皇子却如日中天,皇上已然年迈。这部书最初是在民间传阅,后来上达天听。那时候的安韶华醉心探案,并不知道在朝堂上这本书是否经过朝臣的热议,想来是没有。总之等安韶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皇上默许,继后提倡,七皇子到处蹦跶鼓吹。

没两年,满街都是带着帷帽的女子,等到后来,连灯节街上都见不到女人了。

试想一下,作为一个闺阁女子,一生不得出门,思及可怖。

“他们自下而上,我们就自上而下。”安韶华说“明天我让沈翎说动沈相出山,写一个折子奏请皇上。”

“他们那叫什么自下而上?能念得起书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顾銛小声说“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认识春夏秋冬几个字就自以为懂得万事万物的规律了。净是一群傻逼。”

“何谓傻……”安韶华问到一半才想起来,顾銛每每气急,就会说些民间粗野之词。想来这句也不是好话。

“咳。”果然,顾銛的表情局促了起来“不是什么好话。你说这些学子们,既然是念过书的人,多少也该明些事理,他们的母亲也是女子,将来的妻子也是女子,至亲之人皆是女子,怎么会……怎么会四处鼓吹这些。”

“因为有好处。”安韶华笑了起来。没想到顾銛竟会在此处犯了痴劲。“究其根本,大约有三。一来,自知无法为母亲妻子挣得诰命,所以如果她们能像贞洁烈妇那样,便如同得到了诰命,胜似中了女状元。你别这幅表情,你不知道吧,京中好多大户人家的贵妇也在跟着鼓吹这个节妇传,就是如此。”

“这……”

“甚至还有一些想着,只要丈夫身死,便跟着一脖子吊死了,到时候有个贞节牌坊,享受后世万代香火。”安韶华说到这里声音便带了冷意。上辈子他断过一个案子,父亲死后,儿子把母亲活活勒死,装作上吊的样子,报上乡里要给母亲做一个贞节牌坊。后来是邻居的一个寡妇深觉此事蹊跷,报了官,这才牵扯出好多事情。如今想来,若是能一早刹住这股风气,民间能因此活命者不知凡几。

“……那之后,就都乱了!”

“什么乱了?”安韶华想事情,漏了半句话。

顾銛倒也不恼,换了个措辞又说了一遍。“真要是这样,就都乱了。我总觉得应该奖励活,而不是赞扬死。死很简单,一踢凳子一了百了。活着难,一个女人,没了男人还要咬着牙养活一群孩子,才是真的难,才应该受到奖赏。”

“如何奖赏?”

“在平城,军户家的寡妇带着孩子,不管改嫁不改嫁,每个月都能去领月钱。按孩子的人数领,男孩女孩一样,到孩子十八。”

“法子倒是好法子,可是这银子谁出?”

顾銛憋了半天,没好意思说出个我来。倒是安韶华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藏着事儿,也不再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