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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今上为七皇子挑选伴读,却只是清流世家中选了一人,郑家旁支子弟中选了一人。若说与众不同,那就是两个都是文臣名家出身,可无论人数还是背景都跟二皇子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古往今来无数血的教训告诉顾銛,一说到夺嫡,那就是怎么阴谋论都不算过分的。

顾銛看了看安韶华,这人身为二皇子伴读,自然是二皇子一派的。不论是否准备以这个案子来动一动郑家,起码安韶华绝不会为了讨好郑家而罔顾事实。但是高信立……顾銛仰头轻叹,若有所思。

他是为了什么?

一个普通的案子,往大了扯也是一张天罗地网。

顾銛能想到的事情,安韶华又怎么会想不到。他是看重案子,并不代表他不通朝堂之事。相反,自小耳濡目染的都是这些,多少人明里捧着暗里看着,心中比别人自然是多了一分计较。

看着顾銛神色,安韶华便知道顾銛想到了什么。

在安韶华眼中,顾銛跟顾锋不同。两人虽是嫡亲兄弟,顾锋与自己同样在二皇子身边长大,自是有一份与众不同的了解。顾锋身为伴读长在永安京,顾銛跟在父亲身边长在军营。顾锋隐忍坚毅,顾銛机灵胆大。兄弟俩有着相似的容貌和截然不同的性格。这些事情,若是顾锋或者尹赟、沈翎在身边,安韶华自是少不了会有一番商议。但是顾銛——安韶华总觉得顾銛并不了解,也不屑于了解。

既然顾銛先开口了,安韶华也没冷场,两人有的没的说了一些不打紧的,好歹是让这一路有话说。挨到流光院门口,两人礼貌疏离地相互行了礼,道了晚安,就各自回去了。

进到还我读书处,让冯嬷嬷先去歇下了。冯嬷嬷是当年安老太君陪嫁的人,勤快又嘴严,顾銛用着是相当放心的。正因为放心,才更要考虑老人家的身体。说句不中听的,万一冯嬷嬷有个万一,顾銛可能就真的只能自己操持一切了。

两个小家伙已经睡下了,顾銛洗漱过后也躺下了,却睡不着。

今日安韶华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居然带自己去跟着他办公事。也许是巧了,那个伙计中的毒,整个永安京大约也只有秦伯能解。想到安韶华有意巴结秦伯的样子,这个人是不是早就知道秦伯此人?

倘若如此,他笼络秦伯的行为就大有深意了。如今二皇子跟顾锋在西疆,那边并没有什么奇毒异术,不然秦伯一早就跟着顾锋去了。可是安韶华如果不是为了二皇子,又是为了谁?

难道是为了月娥?哦,是了。月娥娘家如今是这么个情况,难道他是想……那不行,不能把秦伯扯进他家这些污糟事情里来。

后院里的这些事啊,真是癞□□糊脚面上——不咬人膈应人。

迷迷糊糊中,又回到与景阳侯世子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那是盛夏,连日酷暑,顾銛从平城动身日夜兼程跑了一天两夜,沿途换了七匹马,马换人不歇。跑得他是满嘴火泡两眼发直。怀中放着假的密信,一路上引来四拨人,苦战之后顾銛还自得其乐地想这就叫杀机“四”伏。好容易熬到永安京近郊,御赐的裂云枪已被粘腻的鲜血染得看不出颜色,小腿上随身绑着的短剑已经卷了刃,淬好毒的暗器也只剩下七八发,身子也有些熬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远远看到一队人马过来,却控制不住地一头栽下去了。

待到顾銛醒转,是在一辆马车上。隐约闻到丝丝袅袅的茶香,一睁眼只看到方贤博施施然烹茶喝。

“醒了?”

不问来处,不问去处。似乎不好奇,顾銛却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不等顾銛回答,方贤博自顾自说下去“你晕过去了,荒郊野外的也没有郎中,只有我粗通医理,奈何学艺不精。只能猜测你大约是渴了,也累了。刚给你喂了水,你睡了有两个时辰。想着你也许有什么紧要事情,就没给你换洗。”言外之意就是知道你身上大概有什么要命的东西,但是我们没人动过你,你好了就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

顾銛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当时面对方贤博总觉得有些心生亲近,可这个时候方贤博的名声已然颇为不堪,那时隐约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怕显得唐突了。脑子里转来转去很多相邀同游的话,终究说不出口。

在马上的时候不觉得太累,一躺下,懈了力,浑身都不像是自己个儿的了。顾銛想动不能动,心思转的飞快,看着眼前的方贤博,不禁心生疑惑,明明只是第二次见他,为何却坚定地认为方贤博其人不像外界传言那般不堪。是直觉还是别的什么?仔细看马车内饰,看方贤博的肢体动作衣着打扮,看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