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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夫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哀嚎,哭叫着“可不是,真真是不要脸!那文娘的爹正是阮希文当年的私塾先生文举人,明晃晃、亮闪闪的士籍!那老东西活着的时候可是见官不跪的!偏生死了之后他那心尖子上的独生女儿自甘下贱!天下读书人的脸面都叫她丢尽了!”

阮夫人兀自在那里号啕叫骂。

老太君抿了一口梨水,等着忠勇侯夫人的后话。

安韶华老僧入定般想着案子,时不时嘴里叨咕着什么,右手还点点圈圈划拉着,魔障了一般。

月娥,依旧恨恨的绞着帕子,双眼噙泪,咬牙切齿。

顾銛两眼发亮看着面前这西洋景,茶、杏仁羊乳、甜口的点心、咸口的茶食不住嘴地招呼。瞧瞧姑母这唱念俱佳,这行腔走板,这一声声长长的哭腔和结尾点睛的捯气儿声,诶呦真是比大嫂那个舞阳郡主高了好几个段位。再看看这忠勇侯夫人,俩眼通红不见泪,唉声叹气不发言。想到前世讨论多年热度不减的经典命题“好友要分手/离婚来倾诉,要不要跟ta一起骂对方”还有一系列相似问题诸如“看到好友的另一半出轨要不要告诉好友”之类的,看看人家宅斗高手,分分钟现身说法。陪着哭,听着骂,就是不说自己的看法,左右不得罪,将来人家两口子和好,回想起来她可是一句不妥的话没说过的。最后看老太太——

安老太君又抿了一口梨水,颇有些疲累地说“瑜哥儿媳妇,你直接给妍儿指条路吧。她这样哭去,哭到明年也没个了结。”

忠勇侯夫人回头看了眼安韶华跟顾銛,面向安老太君,缓声道“母亲,这长辈的事情……”

“无妨,让他们看看,学学!现在华哥儿那院子也乱的很,銛儿躲了清静,迟早要出事。”说着,安老太君问安韶华“华哥儿,你那个院子现在有几个人?几个有孕的?”

安韶华定了定神,认真回话“回祖母的话,一共,六七……八个人。有孕的,春桃又有孕了。”他原想说六个人,那是住在流光院三门内的,后来想到月娥,加上月娥就该是七个人了。

正说话间又看到顾銛,顾銛也是他的人,对吧,那就是八个。隐约记得梦里景和的数术就好的不得了,看来是随了自己。

想到这里,又有点自喜。看来自己在梦里,对嫡子都是格外偏爱的。说起嫡子,安韶华莫名地肯定,自己跟顾銛还应该生个景秋。那是梦里,几年后,带着顾銛去石州办幽灵兵案时……

起初,幽灵兵案就是石州守军中有人通过沐王世子尹赟的关系,找到了二皇子,随后在二皇子授意之下,安韶华将案子透露给了比部司郎中(刑部四司之一,业务范围:审查账本、追查各部可侵吞经费……大概就是经侦的意思),比部司先后派出了三个主事,七八个书令史,皆以各种原因暴毙。很快连皇上都听说了。

石州屯兵七万,其中军户五万,从账面上看不出问题。只能找人去探查。安韶华带着顾銛去了,现在想来,梦里的经历比那悠然居讲的六扇门还要惊心动魄,凶险万分。如果没有顾銛……

即便是有顾銛,也是九死一生。去时十七八个人分批扮作不同的样子,回来时只剩寥寥三人。还有高信立,也在传信途中路遇山匪,被癫狗咬伤,未及永安京便客死异乡。彼时高信立的次女未及满月,未及留下男丁。

想什么呢,不过是个梦。

梦中自己跟顾銛在石州一同经历生死,从开始的并不多言一句,到后来心意相通。也在那里有了景秋。

安韶华还记得,那山中草木葱茏,层层叠叠,头顶枫叶鲜红胜血,怀中的顾銛艳色无边。

安韶华想着,回头看向顾銛,眼中是他自己都不曾预料到的情意万千。

月娥坐在顾銛下首,把安韶华看了个真真切切,安韶华眼中光华灿烂却没有分给月娥一丝一毫。月娥一时间如坠冰窟,仿佛有只大手把自己的心死命的往那冰凌茬子上按,一颗心血肉模糊,冰冷刺骨。

想到今日一早,菱嬷嬷来回话,说表哥许自己回家回门。再看那一身新衣,心中如糖似蜜,心知这些都是表哥一番情意。

想到这几日的冷待,月娥忽然觉得自己明悟了。那都是不得已。表哥再爱自己,自己在外人看来也只是侧夫人,就算有“夫人”二字,终究抵不过前面那一个“侧”字。真正是失之毫厘。

再看这身衣裳,虽不沾正红,却绣工精致,花色喜人。今早来送衣裳的那个丫鬟怎么说的?

“阮侧夫人,这个衣裳是少爷月前在锦绣堂特意吩咐了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