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往椅背上一靠,面上微有倦色,“好说不好说的,都是命罢了。”

至少她还活着一天,承恩公府便永不会分家,若是她死了……人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她庇护了二房这些年,剩下的就只能看二房自己的造化了。若孩子不成器,做母亲的再怎么筹谋也是无用的,老太太活了如许光阴,勉强也悟出这番道理,更是歇了勾心斗角的念头。

张二夫人掩去眸中一丝愠怒,想了想,小心问道:“那……若是傅凝霜不小心没了孩子呢?”

老太太目光如电一般急射而来,转瞬却又平淡下去,快到令人以为是错觉,但听她静静道:“那,当然也归她自认倒霉。”

张二夫人心中略微安定,垂首从容说道:“媳妇受教。”

凝霜离了兰藻堂,甘珠随在她身后,面上仍是忧心忡忡,“小姐,您觉得老太太真被您打动了么?”

虽说方才两人言笑晏晏,着实气了张二夫人一回,可甘珠总觉得,这位老太太不像是好说话的人,一边是血脉相连的侄女,又是儿媳妇,另一边却不过是个隔房孙辈的妻室——到底隔了一层。

凝霜浅浅道:“当然没那么容易,我也没指望她能帮我。”

她只要老太太不插手,这样,剩下的事情就好说了。其实细想想,老太太虽不待见她,也绝不会帮着二房来谋害大房的子嗣,这对她并无好处。二房所求的无非是爵位和家产,可就算二房落不着爵位也没什么,老太太名义上总归是老承恩公的继妻,照样是诰命夫人,至于家产……再多的钱也归不到老太太身上,还不如趁着大房二房争斗,趁机多捏些银钱在自己手里,再让长子次子争先恐后来孝敬,这才是享福之道。

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太太是一个立场绝对客观中立的人,张二夫人想借刀杀人,无疑是打错主意了。

甘珠似有所悟,“那,咱们下一步就等着二夫人自己出手?”

凝霜缓缓摇头,“不,与其守株待兔,还不如主动出击。”

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她不想去试探张二夫人的底牌有多少,那样太过危险,且容易打草惊蛇,与其等着张二夫人来捕获她这只猎物,不若反其道而行之,化被动为主动——为了孩子,她是一定要除掉这个祸患的。

两人穿过天井,就看到淮安步履不停的前来传话,“少夫人,宫中又来人了。”

他现在一改从前忠心不二的本色,对着凝霜反倒鞍前马后奉承起来,毕竟少爷总嫌他聒噪,不及少夫人温柔可亲。早说,如今要紧的是少夫人的肚子,将未来小主子保护好,便是对世子最大的忠心了。

他正老神在在想着,就听凝霜轻轻吐口,“不见。”

淮安即刻会意,“我这就告诉那位公公,夫人身子抱恙,实在不宜出行。”

“真会耍滑头。”甘珠忿忿地看着淮安背影,继而忧心忡忡地望向凝霜,“傅侧妃遭拒,会不会怀恨在心哪?”

傅凝婉跟程夫人的脾气简直一脉相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得罪了她当然不算好事。

凝霜淡漠道:“她要怀恨就怀恨吧,我就是去了,也不见她对我多几分好感。”

如今有了身孕,正是光明正大的借口,就连宫里也不好置喙。何况,凝霜更不想怀着孩子去受磋磨,那样太不安全,之前容让几分,不过是看步贵妃跟二皇子的面子,如今却不必了。

重华宫。

傅凝婉见那内侍无功而返,奋力将一把折扇摔到他脸上,“你是怎么办事的,连个人都请不来?”

侍人额角破皮,亦只能战战兢兢回话,“奴婢无能,可少夫人称病,奴婢总不能强行带她出去……”

想到这个傅凝婉就来气,她总共才折腾了傅凝霜两回,结果第二次那蹄子就验出了喜脉,原以为傅家就自己一人出彩,如今傅凝霜也有了,等于好好的风头被人分走一半,如何能忍?

且她这一胎怀男怀女还是未知之数,若生出来是个丫头,不过落人笑柄而已,遑论扶正——宫中并不缺孩子,东宫就有好几个,只有二皇子膝下寥寥;傅凝霜却不同,无论生出男孩还是女孩,至少解了萧易成子嗣艰难的困局,而萧家长房绝后的流言也将不攻自破——能生女,当然也能再生男。

怎么看都是傅凝霜占了便宜。

傅凝婉咬紧银牙,只觉胸中蓬勃的怒火正旺盛烧起来,前儿吃了萧易成那一番吓,她险险动了胎气,亏得吴太医赶紧烧艾才稳住,回头她哭哭啼啼寻二皇子做主,二皇子却直言是她自找的——她若不磋磨傅凝霜,萧易成也不会对她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