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不知为何,望着萧观音身影渐远的宇文泓,心中猛地跳出此念,他心胆一震,下意识提足欲追时,忽地一阵凛风愈烈,吹卷地雪花乱迷人眼,一片不可视物的雪白中,他顶风向前大步奔去,心绪也似眼前飘飞的雪花,混沌惊茫,明明是足以冻僵身体的凛寒天气,脚下一步步,却像是踩在绵软的云端上,每一步都是虚的,不知前路是何景象,不知……是否还有前路……

十数步走开,乍起的肆虐狂风,渐小了些,不再吹卷地满天雪花狂舞,可眼前,仍是一片白雪茫茫,空空荡荡的白雪茫茫,不见萧观音身影,她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心头骤空的一瞬间,宇文泓听到了街角的车马声,他不顾一切地奔上前去,一见那转角处将行的马车,即上前推开了正要登车赶马的仆妇,直接撩开车帘,闯入车厢之中。

车厢内,一片黑暗,宇文泓看不见萧观音,但他知她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旁,他感受得到她颤弱的气息,还有她轻轻颤|抖的身体,她……是在哭吗?

不久前那一双润湿通红的眸子,在此刻的黑暗中,仿佛清清楚楚地看在眼前,宇文泓惊惶恐惧的心,随之狠狠揪疼了起来,自明晓自己对她的心意后,他一直在心底希望她一世平安无虞,不经风霜,一世展颜欢笑,永不落半点泪水,可到头来,一而再地,让从前不会哭泣的萧观音,频频掉眼泪的人,却正是他……正是他宇文泓……

……观音……

他在心底涩哑无声地唤她,唇齿依然酸涩,被深深的悔恨与愧疚,紧紧缚缠地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是伸出手去,迟疑地伸出手出,在黑暗中,轻抚上了她的鬓发、她的脸颊。

柔颊冰凉,而泪水温热,在黑暗中,猝然无声地滴落在他指尖上,像一簇猝然掉落的滚烫火星,烫得他指尖为之一颤,心也为之狠狠一颤,震颤地五脏六腑,都随之绞痛起来,难以呼吸。

……观音……观音……

一声声心内的涩哑轻唤中,宇文泓低下头去,吻上她的泪睫,他轻轻触吻着,轻按在她的发后,轻抚着她的面容,逡巡着吻至她的红唇,如终于寻到了救命甘泉的沙漠旅人,在完全的暗色中,怀着满心愧悔和永不能放手的坚执,极力缠绵地吻她,似她是他唯一的生命维系,只有这般,才能呼吸着生存在这天地间,他怎能没有她呢……没有她,活着的那个宇文泓,将是个心碎的疯子,没有心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无法解开的困局之下,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能说什么的最近绝望之时,宇文泓紧紧地将萧观音抱在怀中,深深地吻她,她一直身形未动,并不回应他的吻抱,也没有激烈的推开,仿似一具已经失去心魄、失去自主意愿的木偶,任宇文泓怀着对失去的极度畏惧,不肯放手地紧紧地拥吻她,任宇文泓在愈是深吻、愈是恐慌绝望时,慢慢地停下了动作,脸贴在她的鬓边,在一片无声的漆黑中,轻颤着声音唤她:“观音……”

“……观音……”他这样颤声唤她,嗓音酸涩,一字字似从悔恨的苦水中捞出,“观音,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早知道我错了……早在澹月榭那天夜里,我就知道我做错了这件事,大错特错……我活到如今,做事从来不后悔,只有这一件,每次想到,心里都悔恨地恨不得给自己几刀……观音,我真的知道错了,那天夜里,我知错了,我一后悔知错,立就赶去澹月榭带你回来,我恨我自己没能早点知错,哪怕早一天、早一个时辰也好,那样也就不会有那件事,不会……”

想到大哥所描说的那夜情景,心如刀割的宇文泓,又滞哑住了嗓音,愧恨如潮,将他的心都冲碎了,他难受地低下头去,将怀中的萧观音抱得更紧,在沉默许久后,方能再开口说出话来,“……观音,我那时候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爱,可后来,我慢慢明白了,我渐渐爱上|了你,观音,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不会再犯错了,一世都不会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做给你看,让我拿一世做给你看,我会待你好的,观音,我再不会犯一丁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