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

心潮激涌的宇文清,缓缓离了萧观音肩侧,目望向她清丽无瑕的面容,并抬起手来,随着寸寸拂过的眸光,一点点地,轻抚过她的眉眼鼻唇,他在心中,念了无数遍的皎皎容光,终于可在他指尖下真实柔触,指腹拂触在她柔软的面容上,也像拂触在他的心上,他的心随之变得柔软,随着指下每一次的轻触,为之轻轻颤化。

无一处不好,由身至心,宛若天人,天下间,再无比她更好的女子了,宇文清想至此处,不由蓄着笑意,轻对她道:“世人都道二弟痴傻,依我看,他半点也不痴愚,因他也知道,什么是世间至好,知道追逐,知道占有,知道珍惜。”

“只是,不是他的,他追逐一世,也不该得到,你也好,北雍乃至天下大权也罢,本就不应是他的,他或许根本就不是宇文家人,生父或就是那被斩首扬灰了的败军之将,如何能娶你?!又如何能掌宇文权柄?!这一切,本就该是我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从前我流连风月,只当是一件消遣之事,美人环绕,却无人入心,但自与你相识,自在二弟成亲之夜,与你相见,并渐渐相交,我为你变了,观音,我心里装满了你,我只想要你,观音。”

“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曾梦见,与你成亲的人,不是二弟,而是我,那是在我去过澹月榭的那天夜里,不是夏夜我遭人算计那次,是那年暮春夜里,你、我、二弟,原是要一起在澹月榭用晚膳,但二弟迟迟未至,你在榭内先用了些酒,而后……”

喃喃至此,仿似又回到那个旖旎迷人的春月夜里,这几年时光,宇文清将那一夜,在心内回想过一遍又一遍,那段短暂而美好的记忆,如酿酒般,在他一次次的回想中,越发香醇醉人,稍稍忆想,便忍不住随之弯起唇角。

沉醉忆想的片刻静默后,宇文清眸中笑意更深,紧拢着怀中佳人的手臂,也愈发有力,他令她与他靠得更近,轻抚她的柔颊,噙笑告诉她道:“那天夜里,你便是这样,依在我的怀里……”

“……不……”

一直沉默的怀中女子,终于开口,轻颤的嗓音,是不肯相信的惊疑,眸光亦是如此,宇文清为她半点也不记得那夜之事,深感无奈惋惜,低首轻吻了吻她的鬓发,自袖中,取出那道白玉莲花簪,拿至她的眼前。

不肯相信的眸光,在看到这道“遗失”数年的白玉莲花簪时,瞬间怔住,宇文清抬手将她云髻上的簪钗取下,任那三千青丝倾泻,就似那夜,如瀑流淌在他指间,并将那时扣他心弦的月榭秘事,细细讲与她听,告诉她,在那二人独处的春夜水榭中,醉酒的她,是如何手揪着他身前衣裳不肯放开,是如何主动近前、扑至他怀中,是如何柔若无骨地依在他怀里,是如何嫣然动人地对着他笑,柔颊酡红,媚眼如丝,令他心神为之摇荡,至今难平,一世难平……

他细细告诉她听,将那夜亲密的每一处细节,讲与她听,末了,轻轻叹息,望着她的眸光,深情而又无奈,“你诱了我,让我为你心动,为你日渐情深,自己却忘得干净,徒留我一人,浸在这甜蜜的痛苦里,怎么也走不出那一夜……”

无奈轻叹的语气,似还掺有一分委屈,孩子式的委屈控诉,控诉大人将他遗忘,萧观音原先的不肯相信,已被这一处处真实的细节,击得粉碎,今日所知之事,已足够叫她心神欲裂,现下又来一件,使她惊震难言,使她颤裂欲碎的心,再添裂痕,摇摇如窗外渐黑的天色,沉沉向无尽暗渊坠落,若还受外力刺激,恐将直接坠至渊底,四分五裂。

而,还没有完,宇文清为今日筹谋多时,自是要将诸事,凝于一击,方能最大程度地动摇人心,一事接着一事,皆在筹划之内,他再取出一道冰裂梅花笺,令萧观音抬眸看去,告诉她道:“夏夜那次,我是因收到这张邀约,才会夜赴澹月榭,若非以为这张邀笺,是你亲手所写,我不会贸然前往澹月榭,落入圈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