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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仰望床帏,良久,幽幽道:“去幽州?过上半年一载,待彻底平定河南之后,便该开刀了吧?这么说,孤还可活上些时日?”

李振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宽慰梁王:“燕王信义还好,或许承诺过的事情,能奉行不悔也不一定……只要殿下留得千金之躯,何尝不能以待将来?”

梁王微微摇了摇头,又扭脸看向敬翔:“子振,你觉得如何?”

敬翔想了想,低声道:“若是去了幽州,生死便操于李诚中之手……殿下,干脆弃军吧!”

河东多山地,上党平原周围全是高山,故此大军被南北两头一卡,便是陷入绝地。但如果梁王真的想要逃走,也不是不可以,只需找一个熟知当地地形的向导,选择从某处小道潜越而出即可。只不过如此一来,所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手头的二十多万兵马尽数舍弃不说,还背个抛弃大军的名声,将来即便回到了汴州,名声也会极其不好,在这个依赖兵马才能立足的时代,今后又该如何服众?

但这也是唯一的出路,只有这样,才有希望逃回汴州。为此,敬翔这几日一直在查阅舆图,秘密寻找熟知当地山道的向导,这件事情不难,从山里抓几家村民猎户便可。敬翔也规划好了逃亡的路线,向东是不行的,千辛万苦逃过去,那边是河北,是燕军的老巢,除了要躲避无数燕军追捕外,还要考虑怎么渡过黄河。至于说逃去相卫?敬翔始终认为,袁象先已经变节了,绝对不可信!

北边和南边都是燕军,自然不能走这两条路,因此最后只能选择向西,翻越太岳山脉,从沁州绕行绛州,再南下蒲州,从陕州绕过洛阳,回转汴州。这条路足有千里之遥,路上要躲避燕军的追击,还要避免碰上河东三王(敬翔到现在还不知道三王已经覆灭),别看三王暂时听从梁王调遣,但河东宣武乃是世仇,谁说三王就不会趁机痛打落水狗?

除了三王以外,在绕过洛阳的时候,也要谨防被天子发现。天子对梁王的仇恨,来得可一点都不比别人小多少!敬翔还同时谋算着,回到汴州后必须直入军营,效汉高祖之旧事,先把汴州兵的兵权夺到手上再说。梁王的嫡系主力都折在了上党,谁能担保手下那些军头们仍旧会对梁王忠心?越是兵马多的军头,反叛的可能就越大——包括葛从周在内!

梁王苦思一夜,终于听从了敬翔的建议。率领大军逃出生天是不可能了,只能精选百余士卒傍身,动静如果闹大了,梁王自己都走不了。于是梁王选择了氏叔琮、康怀英二人,随同自己和敬翔、李振一起逃跑,两人都能领兵,又都失去了部众,只能依靠梁王,梁王逃回汴州后也必须依靠他们夺取兵权。

最重要的是,他们二人的威望能够帮助梁王威慑葛从周,防止葛从周自立或反叛。

是夜,由康怀英出面,打着奉命夜巡诸营的旗号,一百多人出了高平,向西而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南北战策(十六)

逃出的高平的梁王等一行百余人赶到太岳山麓的时候,已是黎明时分。梁王患病在身,不堪艰辛,于是只得在一处隐秘的山岗下停了下来。用了些饭食之后,众人都感到身心困顿,很快便各自沉入梦乡。

只李振一人仰望漆黑的天际,无法入眠。他前往潞州的时候,亲眼见到了燕军的雄壮军威,对比眼下己方的情势,内心中油然而生无力之感。他越想将来,越感到前路渺茫,实无希望。别说现在还在燕军围困之中,无法得脱,就算逃回了汴州,又能怎样?

元从亲军和厅子都、朱友宁的建武军、氏叔琮的保大军、张归厚的镇国军、张存敬的护国军、朱友恭的龙武军都打没了,康怀英的保义军、杨师厚的武宁军、贺德伦的滑州军也被舍弃,覆灭之期不远,等回到汴州,梁王还能依靠谁?

是依靠那些各州仓猝平凑的镇兵?还是兵权已超主上、忠心未知的葛从周?河南富庶、人丁众多,李振相信,梁王只要回到汴州后重新站稳了脚跟,再次组织起数十万大军不是难事,但没有了上党战场上这批百战老卒,再次聚拢的军队能有多少战力?可堪燕军一击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