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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天子废立,百年来便操于北司之手,但如此轻描淡写的谈论出来,仍然令宋道弼心跳不已,他看了看窗外,以手示意:“老景,慎言!”

景务修一笑,森然道:“有何惧哉?咱们这位天子,心思大得可怕,却偏偏没有那份能耐,嘿嘿。如今想来,杨公当年却是拥立错了……”

这话虽然出自景务修之口,其实却代表着整个内侍省中官们的看法。相比于先帝懿宗和僖宗,中官们待现在这位天子确实不薄,拥戴之功不算,还扎扎实实为天子打了两次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也算是为实现天子扫平藩镇、宁靖宇内的宏愿尽心尽力了。一次是“围剿”河东,一次是抵御凤翔,虽说都失败了,却远比那些只顾朝堂上舌争的大臣们强得不止一星半点,就算是蒙难华州的那几年,中官们也始终护卫在天子身侧,力保天子安危。

可这位天子却一门心思效法宣宗皇帝,视中官们如蛇蝎,在削平藩镇的同时,竟然还打着一石二鸟之计,企图同时剪除“阉患”,当中官们得知两次战事背后的内情时,都不禁有些心凉,那些只会指指点点的宰相们真的就比我们对你忠心?就真的比我们更能匡扶社稷?

宋道弼怔怔的看着景务修,摇头不止,忽然咬牙道:“老景,依你看,咱们该如何做?”

景务修悄然道:“为今之计,唯有两策,内整禁军、外结藩帅。”

宋道弼想了想,道:“刘季述和王仲先是咱们自己人,倒是不须多说,只这‘外结藩帅’怎么打算?”刘季述和王仲先分任左右神策军中尉,就在玄武门内掌禁军宿卫,这也是北司控制着天子废立的最大凭仗。

景务修道:“崔胤小儿与东平郡王交好,宣武那里咱们是不用想了,既然要结交,便须结交敢抗衡东平郡王者,如河东晋王,或如卢龙刘相之辈。”其实对长安威胁最大的是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但此人便似个喂不饱的恶虎一般,怎么结交都无济于事,饿起来管你是中官还是朝臣,甚至连天子都想一口吞下去。和他结交,无异于与虎谋皮。

宋道弼犹豫道:“可是晋王那边,恨咱们入骨,别忘了当年围剿河东之时,可是以神策军为主力的……”

景务修道:“那就选卢龙刘相!”刘仁恭本职为卢龙节度使,但也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使相加衔,政事堂诸公不称其刘相而为刘节度,是看不起他大头兵发家的背景出身,景务修称其为刘相,却是在提醒宋道弼,刘仁恭既有兵权,同时也是相公之一,这一身份足可引为奥援了。

宋道弼道:“可是卢龙太远,恐远水不及近渴……”

景务修嘿然道:“老宋,你忘了张监军是从哪里发来的奏折?”

一语惊醒梦中人,宋道弼当即恍然。张居翰是卢龙节度府监军使,但保举刘仁恭的奏折却是从晋阳所发,当然也就意味着他本人身在河东。再琢磨琢磨河北大地上烽烟四起的乱战之象,他立刻明白了,卢龙和宣武以及河东和宣武之间战事并不是单纯孤立的行为,而是卢龙与河东方面共同对抗宣武的联合,这个时候支持刘仁恭,也就意味着支持晋王李克用,等于主动缓解与李克用之间的紧张关系,为将来谋求合作进行铺垫。

“如此,就驳了崔胤的批折,发还政事堂重拟!只是……就怕大家不允。”

“收复营州故土,何等大功!大家若是不允,便是不明事理,便无天家气量,如何可居庙堂!”

景务修这句话让宋道弼又是一阵心跳,良久,道:“老景,便如你所言。王处直暂为留后,义武军节度使衔不允;刘相恢复故土,于社稷有功,加辽东郡王;刘相所举周知裕、李诚中之事为分内体例,朝廷无故不可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