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忽而出现的虚影通身素白,落地的白袍绣着云纹,只有少许细节与公孙谌身上那件华服不同。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神色,他落地后望向颜如玉的神情,都莫名让人爬生一种奇诡的念头。

这是另一个公孙谌。

颜如玉算是知道这些天白大佬的失踪是为何了,在乱葬岗梦境里看不到他,怕是他的炼化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所以人才会消失不见。如今重新化身,那身炙热刺人的气息毫不收敛,正是一副要摄魂的恶鬼模样,只是他偏头的模样,却是在笑,“颜如玉,过来。”

自古热闹,世人都爱看。

尤其是这等相貌声音活脱脱是一人的事世间罕有,凝聚在三人身上的视线几乎要将人烧尽。

颜如玉却是在白大佬出面的那一瞬,便抬头望向牡华天宗的方向。以他的眼力看不到蓝叶舟与颜辉,可他们两人必定在场,且他们也一定能够认得出来白大佬的姿容。

如今白大佬露面,他们会隐忍不发吗?

得了白大佬那句话,颜如玉还未动作,黑大佬就已经拦在他与素白公孙谌的面前,冷冷地说道:“今日,是我与他的大典。”

素白公孙谌笑得意味深长,“正好,我岂不是公孙谌?”

那话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颜如玉眼角一瞥,那结发燃烧的烟雾已经到了尽头,在誓约上如若不成,不知会有什么祸患。但是先前颜霁就已经叮嘱过数次,万万不能在此事上出了差错。

而今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只待手中清酒饮下,一切就已成定局。

只是看着似笑非笑的白大佬,颜如玉这手中杯就莫名沉重。

他娘的总觉得平白像个劈腿渣男!

远处的荀尚平喃喃自语:“莫不是要打起来?”

他那话仿佛是预兆,一红一白猝不及防动起手来,让突地握住两杯清酒的颜如玉有些茫然。他看了眼自己左右手的酒杯,再感觉了一下旁人的视线,心中已经忍不住想要疯狂吐槽。奈何二长老就在他的边上,颜如玉忍不住问道:“您难道不打算阻止他们吗?”

二长老神情严肃,冷淡说道:“先前已有过推测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颜如玉心中大喜,忙说道:“那敢问最终是打算如何处理?”

二长老吐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颜如玉:?

他可真是尊老爱幼才没在那瞬间翻个白眼。

两位大佬打起来的架势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丝毫没有留手,让得原本悬浮在会场上的坐席纷纷滑开,就生怕自己处在战场的中间,殃及池鱼。正因为没有留手,所以颜如玉才很快看得出来,黑大佬稍稍落在下方。

这也难怪。

每一次墓穴的打开,都会增强白大佬的实力。

对黑大佬铁定也是有影响,只是目前为止颜如玉还不知道状况如何。

上方的白大佬一着不慎,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却是稳稳当当地落在颜如玉的身旁,看不出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颜如玉的脸上溅落几滴红血,正是白大佬的伤势。

只他的伤势可比黑大佬要轻上许多,只是勃发的杀意刺激着他的神经,让白大佬享受着变态的快意,正蠢蠢欲动地蛰伏在身体内。

“莲容,你……”

颜如玉的话还未说完,白大佬就将他拦腰抱起,底下的高台劈下一道重剑。

寒意凌然。

颜如玉手一抖,其中一杯酒砸落在废墟里。他忙护着另一杯压在身前,生怕再一旋身这杯也抛出去了,奈何,就在白大佬倾身的时候,一滴血从他脸上的划痕滴落,正巧溅在酒杯里。

颜如玉陷入沉思。

这一环三扣一波三折,最后在这里等着他呢?

白大佬抱着颜如玉急速后退,已然避开了黑大佬的追杀,两人一红一白飘飘似仙,只听得白大佬低低笑道:“这不便是毁了?”

颜如玉看着怀里这杯染红了三人血液的酒杯,一直摇摆不定的某种情绪忽然安稳下来。

“不,”他道,“我觉得这样正好。”

黑大佬的身影已近,满目雪瞳。

身后白大佬的臂膀冷硬出奇,仿若铁锁。

颜如玉在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就着那杯酒一饮而尽。清酒混合着血液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呛鼻得让他眼泪汪汪,他用袖子捂住嘴欲吐不吐,却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什么降临了。

那奇怪的血酒味,似乎也引来了颜如玉的异变。

他的身体微弯,像极了忍受痛苦的颤抖,就在白大佬微挑眉,想要细细查看他的状况时,颜如玉身姿矫健,如同一尾鱼儿般从公孙谌的怀里溜走了。他凌空站稳,双目毫无神色,正冰冷地打量着出现在他身前的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

两拨截然不同的杀意堪堪止住,齐齐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的变化如此之大,让人不能忽视。

冰冷寡淡的视线里唯有肃冷,那漠然的神情几乎从不曾出现在颜如玉身上,却在那一瞬间让他整个人如同冰雕的雪像,连那美丽鲜活也被全然冰封。

黑大佬的白发及脚,雪眸发冷,“迟了。”

颜如玉会有这般变化,也在预料中,但那本该在之后立刻就解决,而不是真的成为这般雪娃娃的淡漠。

白大佬看他一眼,阴测测地说道:“你趁着我安眠的时候,倒是好一番算计。”

黑大佬横剑在身前,含着冰冷的肃杀,“你有能耐,便杀了我。”

白大佬微笑,浑身上下冒出一朵朵可爱的白莲,随着那白莲朵朵落下,高处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数人脸色大变,其中就有蓝叶舟和颜辉。正待有人闯到会场上的时候,那朵朵白莲漂浮在颜如玉的身旁,像是在保护着他,又像是在束缚着他。

冰冷淡漠的颜如玉只是偏了偏头,安静地看着那朵朵白莲。末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靠得他最近的白莲就飘开了。

二长老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还不快快带他下来。”

他重新倒出两杯清酒的时候,两红一白的身影才出现在已经破碎的高台上。他老神在在,仿佛自己所站的地方不是废墟,将两杯清酒塞在左右两个公孙谌的手里,“将你们的血和如玉的血混合在一处喝下去。”

素白公孙谌一脸厌恶,“要我喝他的血?”

二长老揣着袖子看他一眼,那沧桑的眼神仿佛能在他身上看出什么来,平静地说道:“倒也不必,只要你们各自和如玉的血液混合就成了。”

一身大红的公孙谌与隔壁的暴躁全然不同,拖曳着及脚雪白长发的他低头看着二长老,冰凉而谨慎地说道:“可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先前所谓的计划里,并非没有这种意外事故。

可疯子出现的时机还是太巧,哪怕是公孙谌已经有十足的准备,都难以避免心中的担忧。

二长老:“便是会,那又如何?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个他说的是谁,在场的数人心知肚明。

颜如玉不会知道吃下那杯酒会造成的影响,但是选择饮下那血酒的人,是他自己。

二长老:“时间不多了。”

那结发燃烧的速度极慢,可是再慢,也要走到尽头了。

一身大红的公孙谌话也不说,指尖几滴血便混进一杯酒里,然后毫不在意那些燃烧的白莲,探过白焰握住了颜如玉的胳膊。

颜如玉在灼烧的冷意中,准确无误地看向动手的人。

黑大佬慢慢将他牵了过来,然后垂眸为他取了几滴血,分别落在两杯中。

颜如玉吃了痛,也不恼,如同泥塑美人般看着身前这人看着他,眼神有他看不懂的神色,然后一口饮下那杯清酒。

白大佬却是没意料到他动手的速度这般快,白焰已经烧掉了漆黑公孙谌小半只胳膊。

只是他面不改色,将颜如玉拥在了怀里,冷冷地说道:“你爱如何,那是你自己的抉择。如若不愿就将天地石毁了,届时我将会重新大办我与如玉的契约大典。”

倘若不是疯子出来打断了进程,会先饮下酒的人,便是他。

如玉便不会有这种遭遇。

颜如玉偶尔会显得极其淡漠出尘,仿佛毫无任何的情感,那一瞬间的颜如玉便仿佛当真天外来,褪.去了所有情绪,只余下全然的冷漠。

黑公孙谌既然算好了一切,自然也留下了对此的猜想。

每一次引起颜如玉变化都与天道有关,之前那次献祭,后来的天劫,这屡屡的变化,让漆黑公孙谌猜到了其中的关节,倘若要在天地石前立下誓约,所引来的关注或许还是会让颜如玉陷入那种状况。可若是先吃下的人、先引来关注的人是公孙谌,那或许又有不同。

浑身素白的幻影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酒杯。

翻腾的杀气不分敌友地压下,使得不少修士应激地握住自己的法器,先前他们是当真在看戏,可等白大佬阴沉下去,才发觉公孙谌的心魔竟然是如此厉害。

让不少修士都感觉到了油然而生的畏惧。

化精之下,都察觉到了宛如扼住喉咙的恶意。

一身大红的公孙谌受伤的那只胳膊正在慢慢痊愈,颜如玉正低头看着那愈合的伤口,看得有些痴迷。他的神色漠然,要非常、非常认真去瞧那眉眼,才仿佛能在眼底看到极其浅淡的好奇。这对比上两次,已经再好不过。

可这一次的颜如玉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没有试图去挣脱束缚,也没有反抗的痕迹。

仿佛是这般自然而然地变化成了这个模样,让人平白升起一种“还能不能恢复”的担忧。

原本缭绕在颜如玉身旁的白莲朵朵散开,它们先是高高扬起,旋即如同泄愤般地砸落地表,一下子贯穿了铺列在地上的石板,沉沉地落入地下。

拥着颜如玉的漆黑公孙谌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可偏是极冷。

在无数炸开的焰火中,一缕寒霜扑入裂开的地缝。

在那尖叫四起的会场里,正因为这场誓约迟迟还未走到尽头,尽管两位公孙谌的肆意发泄让牡华天宗遭受了重击,可是公孙家的人仍然牢牢地守在了最外围。

他们不会让任何人真的干扰了仪式的进程。

牡华天宗的张脉主阴沉着脸色:“你们公孙世家的人就这么任由那公孙谌胡闹?这可不是你们北玄大陆!”

拦在张脉主等人面前的,正是公孙离与另外一位年轻些的长老。那长老温和地说道:“先前我家十七郎的情况,便已经告知了牡华天宗。此番会有可能出现问题,我等也毫无避讳一一告知,这事先便说过的问题,怎么能说我家十七郎是在胡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