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栖迟早看出来他窘迫了,手慢悠悠地扶住了他的肩膀,把燥红了的清清冷冷的首辅大人摆正了,自己半跪下去,用衣袖口处细致地擦拭着他的鞋面。

“你方才想到了什么?怎么又脸红了,莫非是……”他的声音从下方悠悠传来,带着些许揶揄的笑意,不怀好意地问他。

嵇雪眠看着他的头顶,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昨天晚上的情形,手心的触感仿佛还未消散,历历在目的皆是昏暗烛光下,他用那里,无声表达出的激|烈而不可言说的爱意。

嵇雪眠的心脏高高悬起,按住了他的肩头,修长好看的五根手指插|进他的发中,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什么也不是,你快点起来,鞋面早都干净了。”

段栖迟对他心里在想什么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缓缓站起身来,唇角一勾起来,墨黑浓长的睫毛垂下去,盯着自己沉睡着的那一处,又抬起眼睛,直视嵇雪眠躲闪的目光,“你想说,你很喜欢用我的东西,舍不得断掉它?”

嵇雪眠的脸轰隆一下子红了个透,像是做贼偷东西被人抓包那么心虚,闭了下眼睛,恨不得把耳朵也塞起来,不去听他低沉愉悦的笑声,震得嵇雪眠的耳膜嗡嗡作响,“你……给我闭嘴,注意影响……你不要脸,我还要……”

段栖迟没有一点点怒意,尽管他被嵇雪眠骂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只是勉强把笑意收敛了起来,任由羞到家的首辅大人把他推一边去,见他不走,认命一般地折过身来,“你走不走?”

段栖迟好整以暇地伸出手来,平张开手掌,笑吟吟地告诉他:“那你可得把我牵住了,等下走丢了,我怕我逮谁跟谁说,嵇首辅喜欢我的……”

“手给我!”嵇雪眠一把扯住他的手,被他马上像藤蔓缠树一样紧紧拉住,五指交缠,密不可分。

段栖迟根本藏不住眼里的笑,看着他忍无可忍地把自己扯到私塾门口排队,单薄挺拔的脊背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害羞的还是气的。

这个时候,人群里已经开始有些熙熙攘攘的议论声,非常兴|奋,隐约听得见“摄政王”、“首辅”之类的词汇。

嵇雪眠干咳两声,不太自在,把段栖迟一巴掌推到了五步以外的地方,非常礼貌地保持着距离。

他早就听说了,一个摄政王,一个首辅,最近频频绑在一块儿出现,不合传闻就要不攻自破了,甚至民间出了好多他俩的画本子,暗戳戳编排俩人天作之合、虐恋情深的故事一套接一套的。

内容劲爆,画风大胆,有时候嵇雪眠真的怀疑,自己有没有和段栖迟在水下“深夜交流”导致异化成鲛人,摄政王夜夜娇宠小人鱼落泪成珠?

还是说化身男扮女装的和亲公子,新婚之夜被发现男儿身结果面临九子夺男的艳事?

没错,嵇雪眠看过不止一本,谁让他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看书太快导致看的又多又杂,很快就把能看的史书监本之类的都看完了,直到他发现,民间撰写的杂书好像也很有趣。

这要是让段栖迟发现清高孤寡的首辅帝师某些消遣是看乱七八糟的杂书,脸还要不要了?

总之,嵇雪眠不用想都知道,摄政王带着首辅大人出现在产前私塾,又有多少即将热卖的画本子要出生了。

沈敬和孔月离老远就看见了他们,摆了摆手,朝他们走来。

沈敬如今像是真的变成了一个模范夫君,扶着孔月,尽心尽力,全没有在军营时的浪荡样子。

俩人非常亲密,孔月也许是一个偏好求全的性子,寻常人家的女子遭遇丈夫在外吃花酒,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她这样为了要个说法痴情苦等十余年的,已经是不多了。

更遑论太后,太妃,皇后这样的尊贵女子,从来没什么情爱可讲,先皇真的爱过谁,连熟通史册的嵇雪眠也不知道。

宣懿是个把女人当玩物的傲慢人物,宣沃则是醉心于皇权的野心家,如同所有被摄政的皇帝一样,用乖巧听话掩饰不甘心,但终有一天,野心勃勃会浮出水面。

嵇雪眠突然想起了皇后托付给他的小公主,公主还那么小,日后免不了要面临和亲,这是无法避免的史书轨迹。

“愣神了?”

段栖迟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骨,低声提醒他,全然没有调侃的笑容,非常温柔地问他:“看见他们俩和好,你触景生情?”

嵇雪眠看着沈敬越来越近,淡淡道:“书中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似乎并未把贤妻良母的心思考虑在内。孔月苦等他多年,如今有了孩子,这算是成功了?”

“她等成功了。”段栖迟把他的手攥在手心里,大大方方地让别人看,“年少夫妻多波折,有了孩子以后,大多会安稳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