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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轻描淡写,似随手为之。

沈蔻的眼底却霎时浮起惊喜,“当真么?父亲的冤情应当能平反吧?”

“沈大人并未贪墨渎职,为何不能?只不过案情所需,会耽搁些时日而已,等尘埃落定,自可来与你们相会。”他稍稍俯身笑觑沈蔻,语气之中万分笃定。

那双眼泓邃如旧,却再无从前的冰冷生疏,素来淡漠的脸上亦有温和笑意,似颇为此事欣慰。

隔得那么近,他的声音如磁石打磨。

沈蔻心头微微一跳。

抛开前世种种,撇去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顾柔,单论这件事,江彻是真的帮了沈家极大的忙。若非他派人南下,父亲怕是早已死于谢峤之手,若非他费尽心思翻出红丸案,将襄平侯府推上风口浪尖,单凭父亲的本事,不可能道出秘密,更不可能洗清冤屈。这份善意,不掺任何杂念的,是冲着沈家而来。

曾冰封冷寂的心被此刻的温和笑意微微消融,先前因冤案而蒙在头顶的乌云亦似拨开缝隙,透出明亮的希望。沈蔻抬眸看着他的眼睛,笑容欢欣而诚挚,“冤案能得以昭雪,都是仰仗王爷英明!”

她原就生了极娇丽的容貌,即便不施粉黛,亦如芙蓉亭亭,此刻笑生双靥,声音甜软,顾盼之间更觉奕奕生辉。

江彻的眼底笑意更浓。

陷在她潋滟眼波时,只觉为红丸案付出的种种艰辛,皆值了。

王府里喜气渐生,襄平侯府却愁云惨淡。

府中家大业大,几房子侄混居时人丁往来繁杂,谢峤先前铺设后路时也只顾了最要紧的,并未声张事实。以至禁军突然围困府邸,在府邸各处大小门上皆贴了封条,并派人绕府严密看守时,里头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谢太夫人一生荣华,于谢峤的所作所为多少知道些,听到这消息,只觉天翻地覆,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了榻上。各房儿媳慌了手脚,或是惶惶不安,或是设法往外传递消息求救,或是跑到长房来探问情形,焦急闹腾,满院慌乱,不复寿宴时的奢靡鼎盛。

很快,有人奉命请走丹书铁券。

谢峤的妻室原就出自高门,数次遣人求救皆无功而返,变着法儿出门时也都被禁军拦住。且比起从前对侯夫人的客气恭敬,如今她屡屡碰壁,遭到的几乎都是白眼。这般情形足以透出朝中的风向,她念及谢峤素日种种作为,知道大势已去,怕招来更多罪名,于夜深时分,纵火烧了书房。

但已也于事无补。

该取的东西谢无相早已拿到手里,转递给了江彻,这把火放出来,也不过在混乱中烧出片刻心安而已。

满京城的目光几乎都投向这座鼎盛煊赫却摇摇欲坠的府邸,永明帝的心思亦牢牢系在了谢峤的身上——亲自提审陆元道之后,当日小皇子中毒的始末便浮出水面,除了那枚要了性命的红丸,谢峤另配的药粉也已查明,哪怕涉事的草药等物都已销毁殆尽,在东宫的严防死守下,谢峤终未能杀人灭口。

大波禁军围困五仙岭,借着刘勋等人的口供,很快揪出参与此案的道士,尽数羁押。

连同沈有望查的那件案子也由刑部接手,在太子和江彻的督办下迅速彻查。

前朝天翻地覆,后宫也不安生。

苏美人自丧子之后郁郁寡欢,又被勾起旧疾,整个人迅速消瘦清减,几乎到了形销骨立的地步。这一年她也幽居深宫,甚少在宫宴等场合露面,陡然听闻当日谋害皇子的凶手另有其人,焉能轻易放过?

哪怕毒丸是经由太医的手送入宫里,并未经旁人之手,那份令小皇子无端虚弱生病的药粉却是日积月累喂进去的,足见宫中另有内应。且襄平侯府与她无怨无仇,为何要谋害她的孩子?既然不是皇后与东宫指使,这宫廷之中,有这份动机和能耐的也就剩下圣眷正浓,且被她视为靠山的曲贵妃。

峰回路转,苏美人丧子之痛未消,想到此节,顿时怒火攻心,将当时的宫人尽数交由内狱司,严刑审讯。

没多久,曲贵妃被禁足,伺候的宫人尽数被带走审问。

陈皇后原就与曲贵妃势不两立,平白遭了大半年的猜忌,又痛失左相和顾家两个快要拉拢得手的臂膀,焉能不恨?趁着这机会,使尽浑身解数,撬开了宫人的嘴巴,尤其曲贵妃的心腹宫女和内监,更是被单独羁押,昼夜审讯,既不可令其丧命,又用尽手段令其痛不欲生。

数日之后,受尽酷刑奄奄一息宫人最终招供。

苏美人入宫之初,确实是受了曲贵妃暗中相助,欲为自身添个臂膀。原本两人交情甚密,仗着宠爱与中宫分庭抗礼,曲贵妃亦颇照拂这位后起之秀,直到前年苏美人诞下小皇子,得皇上万般宠爱。彼时苏美人虽盛宠无双,却渐渐流露病象,因怕惹皇帝烦心,在御前都是隐瞒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