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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洲 虚骨生莲 894 字 2022-10-17

好多了,比起在竹溪山一个人的那些日子,已经好多了。他怕电闪雷鸣,这缘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在山中的几百年,若不是有竹阿婆留下的那间小屋供他避雨,他真不知该如何度过每个雷雨来临的夏夜。辞年很听话,贺栖洲让他闭上眼,他便真的照做了。正因为眼前有黑暗遮挡,所以身边的一切都格外清晰起来。

闷雷从远方滚来,隐隐低吼,雨声由远及近,沙沙响成一片。而无论雨点如何迫切,这些水汽都没能砸到沾染辞年分毫。贺栖洲正紧紧抱着他,那人手臂紧绷,热度正透过夏日轻薄的棉料缓缓透散出来。雨水的味道只是短暂闪过,不过一会的功夫,辞年便透过那挡在脸上的布料,嗅到了一阵沉香木气味。这香味来自屋檐下一脚的小小香炉。每日换新,从不间断。

他们该是已经到家了。

辞年心知肚明,却没有开口问。直到那怀抱微微放松,听到那句温柔的“到了”,辞年才撑开眼来。

他始终没有松开紧抱着贺栖洲的手。但视野恢复光明后,他也确实如他所想那样,看见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屋子。屋内已经点上了灯,门窗紧闭,偶有雷声响动,隔着窗,只能见到一些随风晃动树枝,将影子斑驳地投在了窗户上。贺栖洲却连衣服也没有沾湿,见辞年没有说话,他将斗笠放在一旁桌上,轻声道:“不怕……”

辞年在怀中摇头:“我不怕……”

“多大的雷,都不会劈到你身上来。”贺栖洲抬手,再次包住了辞年的耳朵,安抚道,“你有家,我就在这,闪电不会拐弯,它就是把山劈出一条缝,也不会伤到你分毫。有我在,不必怕。”

长安有龙脉,有贺栖洲,长安也有高高在上的帝王,和永远捉摸不透的尔虞我诈。这片与蜀中迢迢千里、相隔万重的繁华之地,到底是不是真的适合辞年,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了。两人静默着相拥,许久之后,辞年带缓缓抬手,抓了抓贺栖洲的衣袖,道:“没弄湿就好。”

贺栖洲见他能顺畅地说话,心上的石头也终于放下,他长长舒了口气,笑道:“我可是你的道长,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怎么跟你吹牛呢?现在在屋里了,好些了吗?”

辞年终于在他怀里抬起头,露出了眼睛:“嗯。”

屋外的雨声不曾断绝,就这么嘈嘈切切响了一夜。两人依旧相拥而眠。一如多年前竹溪山中那个雨夜,贺栖洲将他的小狐狸搂入怀中,替他盖好薄毯,挡住耳朵,将一切他所惧怕的事物拦在屋外,拦在这怀抱之外。长夜终将逝去,破晓初现时,阳光通过窗帷,依旧洒过满带水汽的屋檐。

辞年醒来时,贺栖洲已经不在家中了。

辞年跳下床,光脚走到桌边,桌上放着仍有余温的早餐,还有一个小小的钱袋。茶壶下压着一张字条,上书:昨日雷雨,让小神仙受了惊吓,今日就不必练功了,这是今日的俸禄,想要什么便上街去买吧,臭道士往钦天监去了。

辞年一笑,毫不客气地收起了钱袋,把腿一盘,窝在凳子上,尽情享受这雨后初晴的时光。

今日,宫里没有徐问之的身影。

贺栖洲出门时,还在宫门外见着了江桓玉,只是他行色匆匆,一路走来,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多做停留,入了礼部的院子,便直直进了屋,把门一关,再没出来过。京城里的消息,从来都是长了腿的,哪怕狂风暴雨,也极难阻挡。

一进钦天监的门,叶怀羽便迎了上来。见他欲言又止,就差原地打转了,贺栖洲才无奈道:“师父,有什么要问的就直说。”

叶怀羽被戳破了心思,只得“哎”了一声,压低嗓门道:“昨天……礼部那事,怎么回事?”

贺栖洲一展眼,这满屋子的人都若有若无地往这边看来,便赶紧装傻道:“礼部什么事,礼部尚书终于又要换人了?我可没听说。”

叶怀羽也不是个傻的,见他这模样,便立刻挺直了身子,咳了一声:“栖洲,随我进屋,我这有个天象图甚是复杂,得你协助琢磨琢磨。”

贺栖洲应道:“是。”

两人一唱一和,一进屋,便赶忙关上了门。

叶怀羽本就是个不甚敏感的人,对朝政更是如此,若是与钦天监无关的事,他更不会放在心上。可昨夜一场惊雷,竟将这满朝野的目光都集到礼部的身上,这叶怀羽就是再迟钝,也不能对此毫无知觉了。这满朝文武他谁也不沾,唯独信任这一手带大的徒弟。这一大早,他就在门口候着,左边走走,右边逛逛,就等着这徒儿来上工。

贺栖洲这刚合上们,他这一把年纪的师父便像个孩子似的凑了上来,低声道:“这会能说了吧?你个兔崽子,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哪哪都有你的事……”

“礼部要出大事了。”贺栖洲叹了口气,将这些日子的来龙去脉略有保留的告诉了叶怀羽,这位师父一向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言多必失,他知道守口如瓶,明哲保身的重要性。简要说完,贺栖洲又摇摇头,道:“只是不知道……是谁当这个出头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