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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阳传 蓝云舒 1965 字 2022-10-16

不过落在杨广的眼里,这白色分明透着一种不祥的冰冷意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越来越厌恶这种冷白的雪色,他宁可刮上一个冬天的风,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这些雪花像杨花一样漫天飘洒,飘得让人心烦意乱。

或许正因如此,昨夜里雪花一飘,他就又做起了噩梦,似乎是梦见了铺天卷来的洪水,要不就是漫天掩杀的乱贼,不过到底是什么,其实他也记不大清了,好在如今他身边总有宫人陪伴,有人瞧见不对就柔声唤醒了他,他这才知道,自己似乎在梦里叫了声三郎——再一想起宇文娥英之前说的那些话,他自然是一刻钟都等不下去,立刻便叫人去把巢元方传进了宫中。

可是眼下来看,比起宇文娥英的话,巢元方的说法似乎还是更加可信一点;自己在梦里听说过的三郎,也不一定就是李渊家的这个病秧子。不管怎么说,一个病得出不了门的少年,似乎是没法子当反贼的;只是长安那些叫李三郎的市井之徒实在不像样,而朝中另外几个李家的三郎,不是早逝,就是早已长居洛阳,似乎怎么都不会在长安做出什么事来……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脱口吩咐道:“改日你把李三郎带进宫里,朕要亲眼瞧一瞧他!”

啊?巢元方不由愕然抬头,心里顿时一惊:御座上的杨广,看去分明有种异样的陌生。不知是一夜不曾睡好,还是心头思绪太多,他的唇色有些发白,眼下透着青灰,眉间不知何时还多了几道隐隐的竖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股前所未有的黯淡暮色里,那天生的高贵俊美,那帝王的威仪神采,在这一刻仿佛已全部褪去,他看起来就像……就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疲惫男子!

这念头刚一冒出,便把他吓了一跳,巢元方忙不迭地又垂下了头去: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一定是!陛下只是累了而已,不然又何至于说出这么轻率的话来?

杨广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了不妥:李三郎无官无职也无名声,自己拿什么理由召他进宫?再说他已是病体沉重,连来长安送嫁都来不了,自然也无法来宫里见驾,不过么……他心里猛然一动,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外头突然有内侍回禀:“陛下,太常卿和两位少卿求见。”

太常寺的人?杨广怔了一下才想起,再过十日就是祭祀南郊的日子了,那些摆驾斋戒献祭的事务,还有无数环节需要确认,他自来不耐烦这些细务,太常寺的人求见了几回,他才定下今日商议此事,没想到他们竟是一大早就来了!想到那些繁文缛节,他只觉得额头愈发胀痛,却只得点了点头:“宣他们进来。”

巢元方心头不由一紧:太常寺的人过来了,自己当然应该退下,可之前陛下说的那件事……他想了想,还是低声询问道:“陛下,微臣?”

杨广沉吟片刻,挥手道:“你先去外头候着!”他当然知道巢元方想问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只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想要再思量思量……

巢元方仿佛听到自己胸口咚地响了一下,此时却什么都不能再说,只得应诺起身,退出了门外。

臣子等候接见的偏殿离这间书房并不算远,却远不及书房温暖舒适,巢元方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手脚都越坐越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冷不是从外头的风雪而来,倒更像是从他自己的心里透出来的。

怔忪中,他没有瞧见,书房外,一位样貌温婉的中年宫人已悄然退了下去,若是内侍们也在,便会认出来,这位是在陛下入睡后随侍在侧的宫女之一,两三个时辰前,正是她告诉陛下,适才在噩梦里,他似乎叫了声“三郎”;若是资历更深的嬷嬷们在,说不定还会想起,她当年还伺候过几天乐平长公主,也就是最近没事便来求见皇后和嫔妃们的宇文娥英的母亲。

巢元方并没有留意到这些,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抑制不住地苦笑了起来:他已经尽力了,但接下来会怎样,还要看天意,而这天意……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随即便是一连串的脆响,巢元方惊得站了起来——他听得出来,声音传来的方向,赫然就是他刚刚离开的书房,听这动静,好像是陛下愤怒地将案几上的所有物件一扫而空了!

他下意识地往书房走了两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随即便又忙不迭地坐了回去:这个答案,他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陛下最好彻底忘记他还等在这里,或者至少,不要那么快就想起来!他不介意在这个冰冷的偏殿里等上一日半日,他一点都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