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在这种环境下,想要入睡,几乎不可能。胡九彰忍着偶尔发作的阵痛,半边身子靠在岩壁上,半边身子靠在赵小羊身上,闭眼眯了一会儿,却又被河边刮过的一阵凉风给冻醒了。

他实在睡不着,肚子里又饿得够呛,这时只能默默无声靠在那儿看月亮。

天边的月光还是那么亮,星河映衬下,不远处传来大河滔滔不绝的流水声。这本该是一副意趣十足的景象,奈何如今看来,只会叫人横生悲伤。

约是夜半时分,胡九彰忽然听到距离岩穴十几米远的草丛里,传来几声异响。他刚想去叫赵小羊,怎知赵小羊已经缓缓抽出了挂在腰间的横刀。

原来过了这些时候,他也根本没能睡着。

两人仍在岩穴内靠坐着,赵小羊手里握着刀,转过头朝胡九彰递了个眼色。

怎么办?

胡九彰脸色不觉阴沉。他们并不知道对面草丛里的,究竟是什么。倘若是人,那是敌是友?倘若不是人,黑夜里被野兽盯上,自己又是个没有脚的残废,想要脱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胡九彰思索片刻,他还是示意赵小羊挥一下刀。

他推断,深夜潜伏的草丛里的,应该不会是叛军的搜查队。那么大概率,草丛中要么是野兽,要么……就是与他们一样,落单的唐军士兵了。

赵小羊一刀在空气中划过,发出铮响。这动静已经很大,可不远处的草丛,却又静了下来。

约莫过了几秒钟的功夫,胡九彰与赵小羊面面相觑。他们几乎就要肯定,此时潜伏在草丛里的,应该是只正在觅食的猛兽,然而,正在二人思索着下一步应该如何应对时,草丛那边,居然立起一个黑色人影。

“什么人!”

胡九彰干脆开口去问。他声音洪亮,这么突然喊出来,多少都有些震慑的意味。

谁知他此话一出,那黑影竟往前连跑了几步。赵小羊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来,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我是王思礼将军麾下兵卒!尊驾可是陇右军步卒?”

是友军!

胡九彰长舒出一口气,身边的赵小羊,却仍紧绷着,过了有那么三四秒,才收回了刀。

“正是!”

胡九彰应了声,而这时,那突然出现的唐兵,已经借着月光,几步行到了他们面前。

“终于叫我找到同袍了!”

他说话间,还带着些颤音,足见此人是如何的激动,只因为唐军两个字,就当场哭出来了。

夜里胡九彰看不清来人面目,但映着月光,隐约还能辨认出,此人身上的唐军军甲,以及侧身上大面积的黑色余污,想来,那该是白日里染到身上的鲜血了。

“阁下倒是好胆量啊,隔着那么远,就敢喊话了。”胡九彰轻叹着。他坐在地上,状态不是很好,又冷又饿,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诶……这还不是听出了尊驾的口音嘛,西北人,肯定不会错!”

这兵说话间,虽还带着点哭腔,但这声音不难听出,他该是个正值壮年的唐军老兵。身强体壮的,他在面前一站,别说赵小羊了,就连胡九彰,都显得有些纤瘦。

“口音啊……”胡九彰不由感叹,“那幸亏是我开得口。要是换个人喊话,你怕不是要直接砍过来了?”

“呵呵……这就是运气嘛!”

唐兵十足庆幸的轻笑了一声,只见他手肘在脸上来回抹了好几下,该是在擦眼泪了。

深夜的河岸边,身材高大的男人带着一身甲胄兵刃,却又像个孩子似的,对着两个比他瘦弱,比他落魄的兵低头抹泪,这场景,着实叫人动容。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好好的三个大男人,却都相继在这一天中,歇斯底里的哭泣过。真不知道他们哭得到底是战场无情,还是这大唐的破碎河山。

“阁下如何称呼?”

胡九彰开口询问,声音也颇为感慨。

“我叫何应天,是王思礼将军麾下的兵,二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