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胡九彰脸上带着冷笑,可张泗的神情却异常笃定。

“我给你钱,我让你当官!六部正八品,一千两银子就能捐出一个来,我给你出钱!你若想做禁军十六卫,我找人帮你疏通关系,我定叫你在长安城过得风光!”

张泗这一番话说得过于激奋,以至于他伤口中不断有血涌出来,直叫他一双按在胸前的花白手掌也沾满了血光。

六部,正八品?

这些胡九彰之前从未想过,他更未想过在他们大唐,居然也能靠钱,捐一个官出来。这里可是长安城,是帝国的命脉!

胡九彰的一丝犹豫被张泗捕捉,他连忙向前爬出些许。

“胡九彰,九彰兄弟,不信你问陈帅,一千两,正八品;一千五百两,礼部从七品!在长安城,没什么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你说你要做什么官,我出钱!”

张泗这呕血之言是何等豪迈,胡九彰瞧了瞧眼前满身是血的莽汉,接着又瞧向陈番。

陈番一直站在角落中,胡九彰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但他能借着那清冷的月光,看到陈番微微的颔首。

“只要有钱……在长安城,什么都买得到。”

陈番低声念了句。

胡九彰脸上却已然从不屑转成了错愣。

倘若官都可以用钱来买,那胡彦十几年寒窗苦读又是为了什么?拼死拼活的给他攒了五十两银子用作上京干谒的花销,可在长安,一个八品官居然能卖出千两白银来,五十两能干什么?恐怕连打点吃喝都不足够吧?

“九彰兄弟,你信我,只要你今天留我一命,以后我张泗随你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张泗嘶哑的声音在胡九彰耳边响起,那一刻他的脑中是茫然,也是混乱的。他睁大了眼看向匍匐在地的张泗,张泗胸口的血已经开始凝固了,他的脸因为失血而变得煞白,好似厉鬼般。

“张泗……这些话,你还是留去说给阎王爷听吧。我胡九彰是兵,是陇右的唐兵!”

胡九彰面上已是一层死灰。他利落挥动手中横刀,霎时间,一道银光闪过,张泗的头颅已然皮球似的从脖颈上分了家,一路滚到房间内月光无法触及的一角。那莽汉身上的最后一分力也随之泄尽,他倒在胡九彰面前,鲜血溅了胡九彰一脸,那血还是温热的,带着些铁锈味道。

“九彰,你真没动过心?”

陈番从角落中走来,他把胡九彰手中的横刀抽走,又就着自己的中衣衣袖,俯身擦去胡九彰脸上的血污。

但胡九彰未看陈番,他只盯着张泗头颅滚落的方向,看那角落中晦暗不明的阴影。

“陈大哥,我是我,长安是长安……”

第23章 一别长安

恐怕无论是陈番还是胡九彰,都不曾想过,张泗竟然会死得这样快。在胡九彰的想象中,杀死张泗,应当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可张泗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所能感到的,也不过只是弥漫在心的茫然与困惑。

深夜,染血的房间中,二人面对这一片狼藉轻声叹息。

“陈大哥,你说如果我弟弟没遇到张泗,他能在长安谋到官吗?”

“这……”

陈番沉吟许久,却始终也想不出一个叫二人都满意的答案来。

“九彰,命数这种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也是。”

胡九彰没再深究。他瞧着张泗倒下的身躯,就好像看到了一个长安,张泗倒了,而胡九彰与长安城,也将不再存有一丝瓜葛。

张泗的尸首,以及那三位受伤的刺客,都被陈番连夜带去了嘉会坊的不良人治所。人虽然是胡九彰杀的,但张泗一方却犯错再先,陈番这次都用不着暗动手脚,尸体直接搁在治所院子里盖好白布,等着明儿一早派人去报肃王府。而至于那三个受伤的“杀手”,可就没有这么好待遇了。陈番手底下的那帮兄弟对着这三人甜枣儿加大棒的一番伺候,临到天蒙蒙亮时,终于把这三人教得服服帖帖。

次日,在长安县的公堂上,那三名刺客供认不讳:张泗本是死有余辜,他带头夜闯嘉会坊,杀人不成,反而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不过在场三人一律供认,杀人者乃长安县不良帅陈番,他为了保护一位伤残的朋友,与张泗在屋中展开械斗,陈帅对张泗屡劝不成后,怒而杀人,于屋中斩下张泗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