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苦笑:“我二叔,他眼中揉不得沙子,他也知道皇帝看我们一家不爽快,是以才愿意主动退出京都,镇守西北,而我父亲因为娶了公主,早已卸下所有兵权。

“如此,我祁家自然而然地被驱逐到权力边缘,他性子太过偏激,以为我父亲是不愿过这样的日子,便轻信了那些证据。

“但他也从未想过与我父亲兵戎相见,他想的也是,先见过我父亲再说,也想尽可能地挽救。

“却是为时已晚,皇帝早已与游族第八支的首领勾结,攻入临牧城,再栽赃于我二叔。”

祁知年听了,大吃一惊:“这事儿竟是皇帝干的?!那些人是真的杀了不少人,也是真的抢了好几座城池!!”

祁淮冷笑:“他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哪怕真失了几座城池,他也愿意。”

“为什么?!仇怨就这样大,宁可牺牲那么多百姓与兵卒的性命,也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外祖父曾有意效仿史上的武皇,传位给我母亲,让她直接做女皇,后因所有宰相反对,我母亲也拒绝此意,才最终没有做数,这事儿本是外祖父与宰相们私下的商议。

“皇帝登基后,到底是有人将此事告知他,他怕我母亲终有一天要造反,也怕我英国公府在朝中过大的势力,才决定直接弄死我祁家满门!”

祁知年义愤填膺:“若不是长公主,也轮不到他来当这个嗣子!若非长公主支持,他更没法登基,我虽没经历过,却听说,当初是有人建议另一位王爷家的世子登基的!”

祁淮冷声:“若他但凡有一丝感恩戴德之心,也不至于落得个死在自己儿子手上的下场。”

“那他当初也想过要杀你?”

祁淮点头,淡声道:“父亲提前察觉不对,派我出门办事,实际是想支开我,想救我一命。我身边的暗卫,有皇帝的人,他并不知我会武功,有天深夜,那名暗卫想要刺杀我,那也是我头一回动手杀人。

“杀了他,我觉出不对,立即返回京都,待我赶到京都附近时,事已发生,而我母亲也打算前往临牧营救我父亲,我便抢先一步,率先赶往此处,当时,我便是骑着马赶到这里,离那战场,离我父亲,不过几十尺之遥,我——”

祁淮低下头,沉默不语。

祁知年立即伸手紧紧抱住他。

祁淮笑了笑,想表示,自己没事儿,可是嘴角刚刚翘起,眼角便落下几滴眼泪。

他无比惊诧,当初他亲眼看着父亲倒下,他双眼充血,没有流一滴眼泪。

他看着二叔全家死无全尸,他没有流眼泪。

他看着母亲一次次地哭昏,他没有流眼泪。

他现在,在祁知年的怀中,他流眼泪了。

眼泪落在祁知年的脖颈里,祁知年已经跟着哭了。

他竭尽所能地抱紧祁淮,祁淮也抱紧他,头深埋在他的肩中,低声道:“我晚了一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父亲被万箭穿心,死在我的面前……”

祁知年的颈子里已经满是祁淮的眼泪。

祁知年哭出声,他真的好心痛,那样无坚不摧的祁淮,竟然哭了。

他要怎么才能让祁淮高兴一点?他要如何才能让祁淮不哭?他到底要怎么做?

他不知道,他只能无措地仰头,夜色中,双手忙乱地摸索着祁淮的脸颊,胡乱地去擦他的眼泪,最后更是捧住祁淮的脸,笨拙地用亲吻去吮吸他的眼泪,却也不得章法,早已分不清是谁的眼泪,眼泪糊满他们俩的脸。

祁知年想,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吧。

但他们,也从未这样靠近过,不止是他们的身体,而是他们的心与魂灵。

祁淮单手捧住他的脸,在他还迷糊的时候,直接吻住他,唇舌源源不断地自他汲取温暖,祁知年尽可能地舒展,想把要自己能够给出的一切都给他,都给祁淮,只要祁淮不要哭,只要祁淮不要难过。

唇舌交融,祁知年踮起脚,双臂缠住他,紧紧相拥。

没有哪一刻,祁知年似这般庆幸,幸好他陪在祁淮身边。

若他不来,祁淮又该如何独自面对这样的怆然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