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几人到了白玉楼时,还透着些鸦昏,白玉楼门口刚点上灯笼,晦暗不明的,颇有点人约黄昏的美感。

小二瞧见了四人,忙跑堂里叫老鸨,老鸨出来迎,是个蓄着须的中年男人:“给梁公子请安!傅公子!余家两位公子!贵人事忙,可有一月没来啦~”

哈着腰把人往楼上雅间请:“还是翠墨居,每日都给几位留着呢,过了时辰才敢让别人进。”

这小花厅霍大一张八仙桌,上好的黄花梨。几人落坐后,立马有小二上了东西,几样精细的果子,里头有梁锦最喜欢吃的灯盏糕。

老鸨乐呵呵的,拱着手:“还给梁公子叫十里河来?这姑娘新学了好些曲子,天天等着公子来好唱给公子听呢。”又朝余岳阳说:“小余公子,给您叫一个新来的姑娘,刚□□好了,最会喝酒!”

余岳阳酒量不好,又非喜欢跟人争个高低,每次来,一定要叫能喝的姑娘作陪,几个人猜拳行令,喝到后头不行了,都是人姑娘替他喝……

梁锦没出声,边上傅成悠悠端起碗茶,瞅着余岳阳那摩拳擦掌的样子有些玩味。老鸨赶紧退下,再上来时,身后跟着几个豆蔻年华的姑娘,穿红着绿十分好看,其中就有十里河。

她抱着个琵琶,款款的往梁锦身边一坐:“公子今儿想听什么?”

“你随便唱罢。”梁锦端着酒杯自饮,手撑在桌上,满腹愁肠,十里河瞧出来了,指尖一拨弦,大珠小珠落玉盘,她唱:“月牙儿挂着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若听姐儿唱予君呀,只看今朝杯中酒……”

听得梁锦释然一笑,从前来,他只叫十里河作陪,不大愿意换人,十里河唱曲好听,最知道他的脾性,从不胡乱说话。

余岳阳原来笑话过他,说没想到他竟是个情种。

第4章

迎亲

小花厅里婉转悠扬的唱着小曲儿,琵琶弹得娓娓动听,几个人交杯换盏,热闹非常,梁锦须臾间就将那烦心的事忘了。

“梁兄?你上哪儿去?”余岳风见梁锦起身,急忙问他。

“有些喝多了,到院里散散酒气,片刻就回。”

十里河预备扶他下去,却让梁锦摆手着回绝了,负着手,下楼往院子里去。一路上,莺莺燕燕,脂粉裙钗,好风流的所在。

初春夜里,还有些凉,满园的梨花,被夜风搅动,青楼做的是夜里的生意,点了整院子的灯,照着那些花瓣流光飞舞。梁锦打了个冷颤,一晃眼瞧见那边亭子里,六七个人。一个三十上下的老爷正狭着一个羸弱的男倌吃嘴儿。

老爷看着是个标准的老爷,锦衣华服罩在肥硕的身子上,肚子大得顶着桌沿儿,而男倌,自然是有几分相貌的,就是盈盈弱弱的不似个男子,单薄的皮肉贴在一副架子上,也不似女子一般丰腴,怪里怪气的。

这画面从前来这儿也经常见着,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倏忽之间让梁锦不自在,他想着,不知那个何四,是不是也像这样涂脂抹粉,娇柔做作。但他到底不似寻常的纨绔公子,家中爷爷父亲都在朝为官且位极人臣,怕被人握着把柄,故不爱寻衅滋事,只愤愤然转身快步离去。说愤,又有些臊,仿佛那亭子里没有廉耻的人是他自己。

连招呼都没向楼上几位打,梁锦就带着东逞回了府。

心里堵闷得很,回房躺在床上,手拖着后颈,盯着帐顶出神。华浓闻着这一身酒气脂粉气,忙着吩咐人烧水进来为他沐浴。

正准备睡时,梁慕白过来了,只带着个贴身的小丫鬟,恭顺有礼的站在梁锦的床前,从丫鬟手里接过了东西道:“哥哥大婚,妹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看天越来越暖,所以给哥哥做了一件衣衫,哥哥不要嫌弃。”

梁锦摸了摸,料子上好,绣工也好。交给华浓收下去,亲自送梁慕白到门口。看前头有丫鬟替她打着灯笼,廊上也悬着灯,才放心下来。

如今梁府上下,换尽了红灯笼,府邸大大小小的门头上都扎了红绸巾,张灯结彩的。络绎不绝的亲友朋客,近几日都直闹到三更天才静下来。

亲戚往来送礼有老夫人他们,外边的宾客应酬有爷爷和父亲,梁锦只安静的,无所事事的等着做他的新郎官。

梁锦偶尔觉得,这一切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这不是他的婚事,他即将要亲自骑马去迎的那个也不是他的新娘子,不管他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像只是一个陌路人。

他像祭祀时香案上的那只烤乳猪,众目睽睽之下油光水滑,却没有生命,他的价值只是完成这一场重大的典礼。

梁锦也曾经十五六岁时想象过自己的妻子,应该是像华浓一样温顺无微不至,但比她要秀丽许多。像白玉楼里的姑娘那么风情动人,却要比她们端庄得体。这想象最后具体幻化成了傅成妹妹的样子,因为那时两家都说,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

其实梁锦只在年幼时见过她,那时候大京城里,有孩童的官爵之家不太在意领着孩子们一起去踏青,去拜神。小孩子们哥哥妹妹的玩在一处,傅家的小丫头像个娃娃,软软糯糯的,大了以后想来,总是一个小女娃的样子,也不似他的妻子。

新郎官梁锦打头骑着马,马由东逞牵着。后头跟着一队长长的迎亲队伍,喜庆的颜色占满了街。

道路两旁拥挤着人流,叽叽喳喳的议论着,都是来看这新奇的婚事,有小户人家的少女,戴着长帷帽,站在人群后头观望着,特地来看这个名满大京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