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在盛唐种牡丹 又生 3004 字 2022-08-26

想当初,顾越在常科两年内考取制科,已经算是春风得意,谁又料到,今年二月,跟在顾越身边的小吏季长亭,连考两科,进士及第拔萃科登第,名起两京。

只叹,杜老先生的曾孙,小杜郎,一腔豪情留天津,却没有题名,黯然而去。

随之,一道敕书从紫微宫中传出,既定于初六,御驾回长安,文武百官相随。

开元已二十余,边陲安定,关中无忧,时人都觉得,李隆基已做尽帝王功业。

是日天干,车仗过寿安县,风向飘忽不定,那些随行的列列旌旗,一时辰往东卷,一时辰又往西扬。李隆基进驻连昌宫,按照常理,赐喜宴招待新科子弟。

苏安辞宴,找到那棵古榕,摆了几道屏风,请菁菁唱戏,想要再看《长安乐》。男人女人来来往往,前来吟诗赞誉上元的曲子,当此,顾越坐在旁边吃芝麻饼。

“顾郎!”

季云醉着酒,红着脸,颠三倒四地朝他们跑过来:“顾郎,严尚书……严尚书……”季云的身后,跟着一位绛紫袍衫的笔直的男子,一字眉,双手背在身后。

尚书左丞,知吏部选,严凌。

苏安看了顾越一眼,立即起身相迎。是年的科举与制举,若说吏部考功司员外郎把头道关卡,那么这知吏部选,便是把控二道关卡的人,举子亦当拜谢。

其人的声名,闻之如沐清风。少年好学,高雅清秀,举进士并擢制科。元年时,李隆基至延喜门、安福门观灯,灯火昼夜不息,损耗极大,一个月还未消停,严凌上疏劝谏,意诚词切,为李隆基接纳;而后,任考功员外郎,升给事中,主持贡举事,时人都觉很公平;直到因为秉公办事,得罪殿中监,贬至濮州刺史,考功司职权,方才让与了如今的员外郎徐青,以及其身后的李林甫;就在不久之前,才被张九龄调回京中,出任书左丞,正欲再度管控吏部的人才选拔。

“顾郎。”此刻,严凌看着顾越,目光似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方才,季长亭拜谢我,我才知道,原来曾经指点过这篇《十制》的,是河阴仓顾郎。”

“左丞大人折煞草民。”顾越仍然吃着芝麻饼,浅笑道,“是徐员外眼力好。”

苏安暗里踹了顾越一脚。

几个各怀心事的人,这才互相行过了礼数,捋平衣袖,席地而坐,聊起天来。

说来也奇,如今行卷之事稀松寻常,可以说是潜在的规矩,有一个叫贾权的贡生,知道自己的邻居是徐青的外舅之后,写了书卷,托这层关系,想得便利。

却不料,一向热情招待桂园子弟的徐青,这回非但没有买账,还聚集了所有的贡生,当庭指责贾权,把他的文章中,那些出处有误的词句,一一挑出来批评。

“实不相瞒,当时我就在徐员外府上。”季云把手缩在袖子里,“这若是我,哪敢忤逆?贾郎君有骨气,回去把徐员外的《春秋五行交欢大成赋》翻了出来。”

从此,这位贾郎君便成了一道亮丽风景,逢人就揭发徐青短处,以宣泄愤恨。

“相传,猴子是最怕见血的,驯猴的人当面把鸡杀给它看,叫它看看厉害,才可以逐步教化。要我说,徐员外这事办得好。”顾越架起腿,说道,“本来,非议这次科举的人就多,他拿贾郎君办此事,倒是叫人同情,瑕不掩瑜了。”

苏安咬牙,又踹了顾越一脚。

这时,气氛登时安静下来。苏安见严凌神色复杂,回过头,才见是那皮影的三尺绢布中,一朵艳丽的焦骨牡丹花,在众人的面前打开了经火烧而生的花瓣。

“张阁老所言不虚。”严凌一手扶着长须,开了口,“顾郎非逆流则退之人。”

“严某今日为何而来?李阁老忌文学之士,啖以甘言而阴陷之,一面向考功司施压,一面放宽考核,使无德无才的成批进入庙堂。何谓无德?在其位不谋政。何谓无才?虽有心谋政,却办不成事。就在方才,他举荐的那位新户部侍郎,萧炅,竟然当众把‘伏腊’读为‘伏猎’!我朝的尚书省,如何能有‘伏猎侍郎’!”

两边无人,严凌如实相告,他和张九龄有意将举办科举的权力从吏部考功司挪出去,值此用人之际,见《状元心经》和《十制》,遂,想提携顾越入中书省。

“御驾归京之后,方是新科任职和调动,顾郎且听候动静,切莫再胡言乱语。”

顾越吃完那口芝饼,喉结动了一下。

苏安心里咯噔,沉入一块大石头,但见面前飞掠过一片雪白绒衣,伏拜于地。

“顾某识字面,不会把‘腊’读作‘猎’,顾某识得公文背后的规矩和道理,顾某有忠心,有朋友,有眼睛,如果需要,顾某可以承担骂名,万死不辞家国事。”

严凌离去时,《长安乐》落幕,菁菁又道出了那句——梦在洛阳,魂归长安

苏安戳了一下季云:“季郎,且醒醒酒,问你,左丞大人到底为何寻顾郎?”

“那时,姚元崇为州刺史,很赏识他,后来,姚元崇任相位,荐他为右拾遗。”

是夜,月色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