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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繁忙,假期时绍吴也没心思去澳门玩了,只想躺在床上睡个一整天。不过唐蘅比他更忙,两人偶尔在微信上聊天,唐蘅说这学期要上两门本科生的课,学院又和社科院合作了一个项目,所以他总是在澳门、香港、北京三地之间来回折腾。

五月十二号那天是绍吴的24岁生日,他鼓起勇气给爸妈打电话,结果是他们都关机了。绍吴想,大概,他的号码被放进了黑名单。不久之后他又给朱菁菁转了两千块钱,拜托她随便买点礼品,到他家去看看——以朋友的身份,看看他爸妈。

朱菁菁自然是去了,绍吴清楚记得那天是礼拜日,一大早。他告诉朱菁菁,周日早晨家里应该是有人的,虽然他爸经常在外出差或开会,但他妈应当在家。那天他不上班,凌晨五点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攥着手机等朱菁菁的微信。八点整,朱菁菁说她出发了,他回,好的。手心开始出汗,他幻想着朱菁菁见到爸妈的画面,提起他,他妈会哭吗?会说很想他吗?他甚至做好准备,如果,如果爸妈松了口,他就立即辞职回永川,反正杨书逸不会和他在一起,他可以向爸妈承诺一辈子单身,那么他究竟是不是同性恋都无所谓了。

八点四十七分,朱菁菁竟然打来电话。

“绍吴,我到你家门口了……”她小心翼翼地说,“没敲开门,邻居说,你爸妈已经搬家了。”

“……”

绍吴想,看来,看来他们是真的不打算认他这个儿子了?

倒也是他自作自受。不冤枉。

可是难道他真的就要在珠海待下去,至少,待很多年?同事里有不少广东人,他已经渐渐能听懂一些粤语;习惯了清淡的粤菜,竟也觉得不错。生活似乎已经落入另一条轨道,一条距离过去和家乡都分外遥远的轨道。他甚至分辨不清自己的情绪,是高兴呢还是失落,还是已然麻木无感了?

他也有了新的习惯,譬如每周六晚上和几个同事打羽毛球;譬如独自去扬名广场看电影;譬如——譬如他用杨书逸的微信号搜到了他的微博账号和大众点评账号,shuyiy1991。可惜杨书逸的微博像个僵尸号——他会隔三差五转发些与地质和城市规划相关的内容,却从不自己发微博。他的大众点评账号也不常更新,绍吴数过,他总共标记了8家餐厅,不写评语,只是打分。这8家餐厅中的6家在成都,2家在西昌,于是绍吴猜测,今年5月时,他应该是去西昌出差了。

他只能在如此有限的范围内知道杨书逸看过什么、去了哪里,但这也好过一次次点进他那几近于空白的朋友圈。

除夕夜那通电话之后他们就再没联系过,绍吴觉得这样很好,他还能这样沉默地遥望他,像遥望一位老朋友,这已经足够了。

一年过得很快,到2015年底,绍吴已经做到了中层领导的位置。虽说他们公司规模本就不大,但他的收入确实比刚来珠海时涨了很多。下属的一对情侣领证结婚搬进新房,绍吴被邀请到他们家喝暖房酒,因此绍吴甚至动了落户买房的念头,并开始留意这方面的政策。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开销少,还得起贷款。

到12月初,珠海的气温仍在十度以上,穿件大衣刚好。唐蘅说他这学期的课终于结了,又趁着这段时间风清日朗,便叫绍吴到澳门转转。同事们也撺掇绍吴,你来珠海这么久了还没去澳门,说不过去吧?顺便帮我们带点化妆品啦。

于是12月7号,绍吴过拱北口岸,到了澳门。

是个大晴天,气温较前几日有所回升,绍吴穿着牛仔夹克,甚至感觉有些热。唐蘅说,既然这是你第一次来澳门,那还是去大三巴牌坊看看吧?毕竟是处古迹。绍吴环视四周的欧风建筑,心情不错地说,听你安排。

如唐蘅所言,在澳门大街上看不见衣衫褴褛的人,尤其当他们坐巴士到达亚马喇前地,周围的游客更多了,到处是背着lv包的男人女人。两人跟着手机导航前往大三巴牌坊,细长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唐蘅有些无奈地对绍吴说:“这就是我只去过一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