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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纪事 苏未寒 983 字 3个月前

方无隅开始编谎,把名册上没写明的经历口述给对方听。他说自己是北平人,父亲是个医生,他是子承父业。后来不忍见家国沦丧,投身从戎,做了军医,一直跟着八路军北上抗敌,辗转来到云城后,便在此落脚。

这些是他早已编好的,甚至于早早就和孟希声通过气,两人口径一致,尽量不让他们挑出错来。

三名审讯员都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身上带着叫人胆寒的气场,严肃面孔绷得像石头,一点也看不出蓬勃朝气,反而阴郁无比。其中一个是北平人,故意用老北平话和方无隅交谈,方无隅对答如流。他在军中那几年成天和来自五湖四海的士兵们混在一起,听惯了大江南北的口音,方无隅这人学习能力快,现在他几乎能说好几种方言。

审讯员改换了一个姿势,放下手上的笔,环抱在胸前,摸不透用意地问,孟希声是你什么人。

方无隅的回答是,表弟,因为打仗,家里人都死了,表弟也参了军,在战场上受了伤,眼睛瞎了,他就把表弟接来和他一起住。

“胡扯!”对方把笔扔过来,笔尖砸中方无隅脑门,磕出一道血印子。

方无隅手指攥紧了一下,一声不吭地坐着。审讯员冷笑:“他明明就是个唱戏的!”

戏子成分不好,方无隅本来不想提。他很意外,孟希声从来不是云城人,连他这个曾经的云城少爷都被人遗忘了历史,却为什么会知道孟希声当年是做什么的。

方无隅说:“小时候迫于生计,他是学过戏。不过后来他的确也是参了军,杀了很多日本兵。”

“参的是哪个兵?”对方讳莫如深地问。

孟希声是作为伤员被送到皖南继而调回云城的,这是无法涂抹的事实,他是国军的一员。光是这个身份,在面前这三位审讯员眼里,就已经是罪过。方无隅很想说,孟希声只是一个打过好几场仗的兵而已,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就算是国军,那又怎么样呢。

“他参军的时候,是我们和国军的合作时期,”方无隅迂回地答:“他曾经还给八路军提供过情报的,帮助八路军剿过流寇,你们可以去查,一定能查到的。”他报出赫连的名字,一并把那封带来的信取出。右手边的审讯员起身,把那封信拆开来读了一遍。他挑起眉头,把信拿给同伴过目。

这是当年赫连给方无隅留的介绍信,赫连说过,方无隅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他。信上有赫连和军队的印戳,做不得假。方无隅不知道赫连现在的官阶,他们失去联系已经很多年。但看对方的神色,显然是知道赫连的,可见赫连现在身居高位。

“这是哪年哪月的印戳?”其中一个人低声嘲笑。

中间负责记录的书记员还算有点见识,笼着同伴的耳朵说:“这是xx军改编前的番号,当年这支八路军就是用的这个番号。”

他们絮絮地交流了一分来钟,声音逐渐低下去后,方无隅看着他们说:“我在这支军队三年,后来随军到皖南,和我表弟相遇,他因为眼睛的关系,失去生活能力,我就决定留下来照顾他。赫连团长……”

“什么团长!”对面呵斥,“是司令!”

方无隅改口说:“司令。赫连司令惜才,说我想回去的话他随时欢迎,所以就给我留了这封介绍信。”

方无隅变相地把自己给夸了,夸得较为低调,对面三个年轻人倒也没听出来,只没想到方无隅竟然还和一个司令有过这样的关系。

方无隅那天被审讯到凌晨1点多,期间这三个人轮流出去休息,只有他被迫禁锢在这张条凳上,坐得身躯僵硬,浑身难受。

天蒙蒙亮时,方无隅在一张供状上签字,他被暂时放回了家。临走前他询问什么时候能把他表弟放出来,对方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快走,其余的什么都没说。他又想把那封信讨回来,可信到了人家手里,对方毫无归还之意。

戏院外的街上一个人影都不见,静得悄无声息。方无隅很想知道孟希声的情况,可他也明白不能和文宣队硬碰硬,因为他单枪匹马,碰不过这群疯子。

至少他暂时把自己给救了,他在外面,才能想办法救出孟希声。

方无隅唯一能求助的人,是医院的科室主任,主任有朋友在政府厅,也许是唯一能帮的上忙的。

主任二话不说,联络了朋友,设法打听孟希声的情况,终于得知,孟希声现在被关在云城的监狱里,对他的审讯还没有结束,他无法出狱。

方无隅没想到孟希声被关进了监狱,第一时间想去监狱看他,被主任拦下。孟希声现在属于敏感政治罪犯,除了文宣队外,他不能见任何人。方无隅咬牙切齿,摔掉了桌上的一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