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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纪事 苏未寒 1011 字 3个月前

孟希声玩笑似地嘁了一声:“假话。”

护士一本正经:“有伤疤的男人更男人,更漂亮。”

孟希声以前对外貌并不看重,现在听到这话,却也很开心。

这间医院在皖南地区的咽喉上,孟希声询问护士,知不知道云城。护士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云城离医院也就一百多里的路。孟希声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云城就是在皖南的一块飞地上。

他没想到自己辗转一圈,竟然又回到了这里。今年他二十五岁,初到云城时他十六岁。和方无隅在云城相识一年,分别后相逢于南京,却依然在一年之后,再度分别,至今已有六年。那块停掉的表他始终也没摘掉,陪他经历了无数战火,陪他一次次地在困境里活过来。

孟希声颤抖地摸向自己的眼睛,他再也看不见了,即便他遇到方无隅,和方无隅一起走在人潮中,他也无法把方无隅叫住,与他拥抱。

这是让他无比害怕的事情。

半个月后孟希声申请调院,在九年的离开之后,他终于又回到了云城,住进了云城当地的一家医院里。

第25章 烽火天

1943年,方无隅在奔波了近半个中国后,随军抵达皖南边界。

他请了一天假,想去云城看一看。

方无隅两袖清风,回到了这离别了快有十年的地方。他生于此,长于此,在这里年少轻狂,轻掷时光。

方无隅听人说,云城这些年饱经摧残,军阀来来去去,和北伐军斗了不知几回,后来又被日军占领,一度沦为火窟地狱,一年前被国军反攻收复,国军忙着找赤色分子,抓人,逮人,再后来这队国军接到上峰命令,又风风火火地丢下云城,不知到哪里去了,于是云城又变成了一座无人来管的地带,倒是有许多前线的伤员被送到这里疗养。

方无隅到城南去看自己的家。

那座占据了大半条街的深宅大院,依然恢弘的飞檐,高耸的围墙,竟没有在世事变迁和战火纷飞里倒塌,像盘踞在地面的巨兽,打着瞌睡,也不管外面翻天覆地。

那半面被烧成焦黑的屋瓦也被顾司令修葺过了,恢复往日面貌,可惜顾司令没能在里面多享受一刻,就被斗下了台。后来方家空置,当地官员提议,拆了方家,建造医院,战争时期,最需要的就是医疗设施。提议被驳回,像方家这样碧瓦朱甍的建筑,耗费了多少匠人心血,岂能说拆就拆,留着它还能成为古物。可诺大一个地方,空置未免可惜,当地政府便决定,将方家改为收容所,也就是变相的红十字会。

方无隅看到大门前那块重金打造的方家匾额早已不在,两侧各拉一条横幅,“献人道救助”“盼和平到来”,中间的匾则是“云城红十字收容站”。

方无隅生出点感慨情怀,又很一本正经地想着该管政府讨点租赁费,怎么说这家也是他的。

他没有进去,转身离开城南。

方无隅在云城逛了一整天,去他曾经喝过茶的地方,走他曾经开着汽车横冲直撞的大街,以及金大班曾经住过的宅子,那间开过一场他能追孟希声追多久的赌坊……很多店铺建筑都已易主,改头换面,并不与记忆重叠。

方无隅在云城吃了顿饭,回去的时候就向赫连营长,不对,现在已经是团长,申请了转业,他想离开部队,去云城落脚。

赫连团长挽留再三,方无隅决心已定。他是劝不回头的人,这世上大概也就孟希声能拉他回来。

方无隅离开前,赫连团长亲自送他,并给他留了一封信,他要是随时想回来,可以拿这封信来找他。他似乎摸透了方无隅的性格,就像当初摸透孟希声一样。他知道方无隅是个并不安分守己的人,别人颠簸劳苦,他乐在其中,他生就一副过于自由随性的心肠,天南地北,都束不住他手脚,活得自我,乃至于有些自私,赫连知道,这一时半刻生出的落根想法不过由于感慨情怀而已,他似乎断定方无隅不会久居安乐之地,终有一日,方无隅还是会来找他。

方无隅收了信,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他在云城的医院找了份工作,并且在城西租下了一间二十平左右的房子,过起了平淡如水的生活。

云城,在经历无数磨难后,似乎又变成了曾经金戈不闻、难见硝烟的世外桃源,外面的仗还是打得如火如荼,反攻战的版图正在无尽扩大,意大利投降,轴心国解体,日本孤立无援,中国进入战略反攻。

报纸一片喧嚣,云城满目安宁。

方无隅在云城住了半年,半年后,孟希声申请调院,来到他所任职的医院进行后续疗养。

医院一共四栋大楼,方无隅的办公室在东面三楼,孟希声的病房在南面一楼。一个奇异的折角,距离无限接近,却在孟希声住进来三个月后,两人也无缘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