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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市里、省里的报纸上连着十来天,大幅刊登了展销会上的战绩,有一篇报道甚至被《人民报》转载了,放在头版头条,最惹眼的就是一张现场照片,照片里杨坪镇纺织厂的那一副“百鸟朝凤图”就在摆正中间,一群外商围着鼓掌。

这都是实打实的成绩啊!

刘厂长这一个月来去跟领导们开大会的时候坐的位置都被往上提到了第一排,还时不时被请去分享经验,得到了好几次表彰。

这种生活,谁不喜欢呢?

他从市里领导那里听说了展销会里发生的事情,知道自己厂里这回能出这么大的风头,全靠苏净禾的机灵应变跟急中生智,高兴之余,心里也生出个念头来,特地找上了镇领导那,提出要把苏净禾跟聂正崖要来纺织厂里。

理由都是现成的。

“你说小聂跟小苏外语能力那么强,咱们厂里现在这个情况,以后多的是要用外语人才的时候,怎么能让这种人才在村里没被埋没呢?”

“这又是我们厂里的职工子弟,要不是因为当初他们爸妈那个事,现在应该都已经进厂工作了,有这个机会,肯定要先紧着我们厂里用人吧?”

先不说纺织厂正在势头上,红红火火的,就是没最近这回事,一个在村里,一个在镇上,一远一近,一亲一疏,怎么选还用想吗?镇领导怎么都不会不给面子,于是一口就答应下来。

刘厂长回到厂里,把自己将聂正崖跟苏净禾要来了的事情一说,下头各个部门都抢着要人,还没来得及安排,门口就有人来通报。

“厂长,外头来了几个人,说是下头村公社的,找您有事!”

刘厂长也没多想,转头回了办公室,一进门,见到里面站站坐坐的,足足有五六个人。

这回能来得及做天然染布,除了靠苏净禾认出来的山栀子,也多亏了小尾村的公社社员们出力,加上之前聂正崖来借抽水机的事情,两边其实关系很密切,见了来人,刘厂长第一反应就是笑着上前打招呼。

对面的人只寒暄了几句,就直入正题:“刘厂长,今天来也没别的事,咱们两边这么久的交情了,有话我就直说了:你们这先来抽走了小苏同志,后来又抽走了聂副队,这一走都有两个月了,眼看要双抢,什么时候把人给我们还回来?”

居然是来要人的!

刘厂长见他们有备而来,忙让人上茶,笑着说:“老队长,这调令也不是我们下的,你来找我没用啊!现在人都还没回来呢,而且回来了,这两个人都这么有能力,要是再回去村里,实在有些耽搁,你说他们的外语才能在下头公社也用不起来啊!”

老队长皱眉:“怎么?要走了我们的人,现在还赖账了?这些个洋话洋文在咱们下头公社里怎么就用不起来了?小苏同志是公社骨干,正崖更是我们小尾村大队的副队长,主抓生产,他们两发挥先进作用,充分利用知识文化,带领大公社提高产量,今年社里都排到全县第三了。”

“领袖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你这觉得粮食生产比不上你们纺织厂重要吗??”

刘厂长哪里敢接他的话,只好说:“老队长,我说了也不算啊,不然你去跟县革委的领导跟市里、省里说一声,要是他们同意把人留在小尾村,我肯定一个‘不’字也不说。”

老队长冷笑:“你这是想糊弄我这个老头子吧,得,去镇领导那把这个话再说一遍我就信你!”

一边说,一群人就簇拥着刘厂长往外头走。

镇纺织厂盖在镇中心,距离革委会很近。

刘厂长从前没少得意自己厂里位置好,今天却头一回后悔起来。

没多久,众人就到了镇革委的办公室,一进门,老队长就嚷嚷起来,重复了一遍刚才在纺织厂里说过的话,最后指着后头:“刚刚刘厂长说了,他们纺织厂没想着要跟我们抢人,只要镇上同意,他们肯定不留……”

刘厂长这回就不乐意了:“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我们肯定不留’,我刚也只是说肯定没有跟你们抢的意思,可要是小苏跟小聂两个人愿意留在咱们厂里,难道我还能把人往外推?”

“你这是说话不算数了??”

“怎么叫说话不算数?你说这个话,是不是觉得只要给小苏跟小聂他们自己选,就肯定不会回小尾村?”

“放你娘的狗臭屁!”

小尾村来了好几个人,刘厂长这边也跟上来不少人,两边又吵又闹,镇革委的领导连忙上前拦着,刚劝了没两句,办公室里的电话就催魂一样响了起来。

他气呼呼地吼了一句:“都安静点!要是再在这里吵吵,我就把人留在镇革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