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颗星

专家顾问组的工作是提供民俗知识、指导工程建设,调解项目组及当地原住民的关系,绝不意味着成为本地神职人员,这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潘义成作为面试主考官,当时确实托各路关系寻找高人,但官方文件上可不会写“风水”二字。他是懂行的,知道该如何找人,却不代表其他同事信这些。

在周渠看来,潘义成是教授加工程师,他指导工程建设很正常。

楚千黎未接触别人就指出病痛明显不正常,有人刚刚还说萨满会驱魔,这更超出正常认知结构。

原住民献上萨满面具宛如加冕,自然让周渠感到惊慌失措,害怕触及红线问题。他们是要尊重宗教文化,但绝不能参与宗教活动。

潘义成四两拨千斤,他直接将状况定义为传统舞蹈,又给出合情合理的解释,这才让周渠放下心来。

楚千黎同样干净利落地划清界限,郑重其事道:“我真不是萨满,我来之前刚了解萨满文化……”

“我也不会治病,刚刚有医护人员。”楚千黎认真道,“我感觉其中有点误会,我是信马克思主义的!”

萨满是神职人员,她根本就不信教,这确实是在瞎扯。

周渠见她神情不似作假,他专门找上当地领导,说道:“你跟他们解释一下,不要到外面乱说话,这样传出去对我们同事也不好。”

楚千黎是来做项目,又不是来传教的,事件性质不能改变。

“行,我跟他们解释两句,但我感觉作用不大。”当地领导无奈道,“他们崇拜多种神灵,而且没什么教义,有时候说你是你就是,不管你信不信教。”

“你们把这称呼当赞美就行,跟广东人喊靓仔靓女一样,又不会真的迷失了,我们心里都清楚啊。”

“……但我以为广东人喊靓仔都是认真的。”

楚千黎恨不得拍胸脯保证自己无宗教信仰,然而她手里还抱着原住民送的萨满面具,努力解释的模样实在有点令人微妙。

周渠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低声道:“我还以为没开始就结束,全都被带回去受教育。”

这要是事件被定性,所有干部都别想跑。

潘义成好言安抚:“怎么会?我们牢记对待宗教的三重态度,即不信仰宗教、多学习宗教知识和多关心信教群众,牢牢掌握宗教工作主动权!”

“老潘,你最好靠谱点。”周渠望向楚千黎和谈暮星,又道,“明天把他俩也带上,总觉得你们都在扮猪吃老虎,还是一起来吧。”

周渠心情有些古怪,他现在看不透专家顾问组,索性将他们都带上。

潘义成大笑:“这不就对啦,别小瞧人嘛。”

楚千黎偷懒计划告破,她口不择言道:“真没有,真是猪!”

周渠:“老潘每回开始也这么说。”

谈暮星:“……”原来已经是套路话术?

众人参加完接风宴,终于能够各自回屋。三人告别周渠,离开蒙古包,顺着小路往基地走。

今夜星光稀疏,深夜凉风飕飕,让刚出来的人们在微凉空气中精神起来。

楚千黎抱着面具及外袍,她当时只能向原住民道谢收下,无奈道:“我确实没想到随口提一句能惹出这事儿……”

她就想提醒女舞者注意伤势,没料到被当地人认定为萨满。

“因为我算卦不准,所以基本没算过,老周没见识过很正常。”潘义成道,“跟他解释术数太麻烦,不如简单一点,混过去就完了,反正现在翻篇。”

谈暮星没想到潘教授不擅长起卦,好奇道:“那您当初是怎么加入项目的?”

“我的土建工程经验又没作假。建筑工程师都得懂一些堪舆,但不是每个风水师都能搞建筑工程,稍微尊重一下专业,证书都不是白考的!”

谈暮星恍然大悟,抛开周易风水等东西,潘教授履历照样过硬,否则不敢派他来做项目。其他人竞标失败也正常,确实少有人两边都能会。

接风宴的小插曲引发三人交流欲,他们索性顶着夜色边走边聊。

潘义成感慨道:“那种碰到玄学就喊迷信的不好,当然稀里糊涂瞎信的也不好。主要很多人概念混淆,玄学、宗教、术数、灵异揉在一起聊,那肯定就掰扯不清楚,越是不懂的越爱这样。”

原住民明显就是如此,发现楚千黎的异样能力,便断定她是神职人员。

楚千黎感觉萨满面具繁重,她随手将其挂在谈暮星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潘义成的话。

谈暮星的倾听态度比较配合,他老实地扛起面具,问道:“我以为有共通之处?”

“这话对也不对,玄的本意是什么?那是赤黑色,看起来模糊,延伸出深奥、玄妙的意思。玄,谓之深者也,研究的是幽深问题,是天地万物的规律。”潘义成道,“有些人老喜欢把玄学和鬼神直接扯一起,那属于论文开头定义都搞错,后面就完全没法聊。”

楚千黎小声地吐槽:“果然是教授,拿论文举例。”

潘义成笑道:“既然是规律,还是可循的。你擅长算卦,应该最清楚,这东西原理是什么,跟鬼神有没有关系。”

“宗教的定义又是另一回事,那是社会特殊意识形态,跟玄学有相通的,但也有不一样的。”潘义成点评,“我觉得萨满这个词就挺好,它的本意是智者,那时候会治病、看天象,就是很了不起,别人都不会啊,还是掌握知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