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8章 第九十四章

那红衣女子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道:“我听你们的口音,可不像是本地人。”

贾珂笑道:“我们兄弟是洛阳人,后来四处经商,口音越混越杂,都快不记得乡音了。我听姑娘的口音,和夏老板倒像是一个地方的。”

夏青笑道:“小蝶姑娘确实和我是同乡。在这异国他乡,还能见到同乡,我俩都觉得很惊奇。”

贾珂和王怜花听到“小蝶姑娘”这四个字,皆是一怔,心想:“小蝶姑娘?孙蝶?律香川,你可真有本事!来兴州城勾引李清露,还把孙蝶一起带来了!”

王怜花已经听贾珂说了孙蝶在书里的遭遇,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孙蝶因为太过深爱律香川,不愿律香川受到孙玉伯责罚,所以宁可被孙玉伯赶出家门,也不把孩子的父亲就是律香川告诉孙玉伯。

而是因为她脑袋有病,认为律香川知道孙玉伯所有的秘密,并且暗器使得出神入化,所以听到律香川威胁她,如果把他强|奸她的事情告诉孙玉伯,律香川便会把孙玉伯的所有秘密告诉孙玉伯的对头,就害怕的什么也不敢告诉孙玉伯,一边默默忍受律香川长达四五年之久的殴打和性虐,一边默默看着孙玉伯将律香川视为自己的心腹,对律香川越来越信任,越来越器重。

王怜花如此精通风月之事,既然知道内情,哪还猜不出律香川为何要带孙蝶来兴州城。无非是律香川已经习惯在孙蝶身上发泄自己那些残忍暴虐的,而且别人也不像孙蝶一样,无论他怎么虐待她,她都不会告诉别人。所以律香川走到哪里,都要把孙蝶带在身边。

王怜花心想:“我们家的人,除了王语嫣之外,脾气都坏得很,虽然李清露和我妈一样,爱上男人以后,脑袋就不太清醒了,但若柴玉关天天在床上殴打我妈,我妈肯定忍不了几天,就把柴玉关掐死了。李清露大概也是如此吧。

律香川还想做西泥国的驸马,应该不敢在李清露面前暴露本性,还是得继续假装斯文亲切,彬彬有礼,只怕他忍不了几天,就要来找孙蝶发泄自己的了。”想到这里,向小蝶一笑,说道:“原来姑娘叫小蝶。‘莫讶韩凭为蛱蝶,等闲飞上别枝花。’这可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

小蝶喝了一杯酒,笑道:“‘莫讶韩凭为蛱蝶,等闲飞上别枝花。’这两句诗听起来可真美,不知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这两句诗中提到的韩凭,是东周战国时候,宋国的一个舍人。韩凭的妻子名叫何贞夫,貌美无比,宋康王看中了何贞夫的美色,便将她抢入宫中,见韩凭对自己心怀怨恨,于是判韩凭有罪,应服城旦之刑,命他和其他犯人一起修建青陵台。

后来韩凭写了一封信,设法交到了何贞夫的手中。没过多久,宋康王看到了这封信,见信上写道:‘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召集群臣,命他们帮他解读这封信。

一个大臣就说,‘其雨淫淫’,指的是心中愁思不止,‘河大水深’,指的是两人宛如牛郎织女,相隔银河,不得相见。‘日出当心’,说的是韩凭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宋康王静观其变便是。果然没过多久,韩凭就自杀了。

何贞夫听说了韩凭的死讯,便在暗地里用酒泡烂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求宋康王带自己去青陵台上观景。两人登上青陵台,何贞夫趁着宋康王不注意,从青陵台上跳了下去,宋康王伸手去抓何贞夫的衣服,但是何贞夫的衣服早已被酒泡烂,宋康王这么一抓,只抓住了何贞夫的一截衣服,却没能拦住何贞夫的下落,何贞夫便如愿死在了青陵台下……咦,小蝶姑娘,你怎么哭了?”

原来在王怜花讲故事的时候,小蝶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小蝶取出手帕,擦掉脸上的泪珠,嫣然道:“没什么,我只是听了这个故事,心里觉得难受。何贞夫和韩凭如此恩爱,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是因为何贞夫生得美丽,就要遭遇如此不幸。难道美丽也是一种过错吗?如果何贞夫有的选择,我想她一定情愿生得丑陋无比,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辈子。”

王怜花笑道:“何贞夫若是生得丑陋无比,韩凭也未必会爱上她,这世上能有几个男人,只看心不看貌呢。”他不着痕迹地吹捧了一番自己,话一说完,便向贾珂瞥了一眼。

小蝶淡淡地道:“韩凭不会爱上她,也没什么不好的。男人的爱,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她自己过得开心,不就好了吗?”

贾珂笑道:“小蝶姑娘说的不错,别人爱不爱自己,其实一点也不重要,自己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说到这里,突然间感到腰间一阵剧痛,原来王怜花的手早在不知不觉间,宛如一条蛇一般爬到了他的腰上,狠狠地拧了他一把。

贾珂心想:“大王,冤枉啊!我这不是顺着她的话说的么。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早就知道自己做不到了,我早就离不开你了。”

贾珂腰间实在很痛,又不能让夏青和孙蝶看出端倪来,只得若无其事地继续道:“但是一个人能不能过得开心,不在于她是漂亮还是丑陋,而在于她自己是怎么想的。有人住在陋室里,天天粗茶淡饭,一样很快乐,有人住在豪宅里,天天锦衣玉食,一样很痛苦。

像那何贞夫最后选择跳下青陵台自杀,听起来确实非常凄美,但换做是我,我才不会这么做呢。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拖下马,就算我要自杀殉情,我也要先把宋康王一家杀的干干净净,鸡犬不留,为韩凭报仇了,再自杀殉情。

只要有心,蚍蜉未必不能撼动大树,何贞夫虽然是个弱女子,但要杀死宋康王,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韩凭和何贞夫双双自杀,罪魁祸首宋康王却继续在人间逍遥快活,之所以会是这样一个结局,都是因为韩凭和何贞夫过于懦弱,如果何贞夫有专诸、聂政、豫让、荆轲的胆略,可就未必是这样一个结局了。”

小蝶的肩膀不住颤抖,过了片刻,两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说道:“何贞夫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便是有杀死宋康王的心,又怎么可能办得到?”

王怜花一笑,说道:“别人未必办得到,但是何贞夫一定办得到,因为宋康王喜欢她。这世上再小心谨慎的男人,也会有放松警惕的时候,尤其是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忙着花前月下,就难免顾不上小心谨慎了。

倘若他觉得这个女人已经完全被他征服了,在他面前只会像羊羔一样温顺,对他言听计从,永远不敢反抗他,背叛他,那他就更不会警惕这个女人了。

何贞夫甚至不需要准备别的东西,她只需要准备一枚绣花针,藏在自己的发髻里,等到宋康王抱住她的时候,她就取下这枚绣花针,伸手抱住宋康王,然后从后面将这枚绣花针刺进宋康王的心脏,宋康王心脏破了个洞,自是死路一条。”

小蝶难以置信地道:“就这么简单?”

王怜花微笑道:“只要你多看几本医术,你就会知道,杀人就是这么简单。”

小蝶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指向夏青,说道:“如果我要杀他,我应该用什么法子来杀他?”

夏青脸色惨白,说道:“小蝶姑娘,你已经醉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小蝶没有回答,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她喝酒的时候又凶又急,仿佛她喝得慢了一点,就会有人把这杯酒抢走。但是她把酒杯放在桌上的时候,动作却非常的缓慢,非常的漫不经心。

小蝶看着空空的酒杯,脸上神色漠然,眼睛却越来越亮,过得片刻,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说道:“我没有醉,我一定要杀了你。”

夏青站起身来,走到柜台后面,拿起抹布,转过身去,继续擦拭架子上的酒坛,说道:“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我猜你是喝得太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醉话,所以才说你要杀我的。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若你继续在这里胡言乱语,那我就要去报官了。”

小蝶没有理夏青,看着王怜花,问道:“我用什么法子,才能杀死他?”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才能把他杀了,我只知道,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咱们可都要被他杀死了。”

小蝶一惊,突然眼前一花,面前的贾珂已经不见踪影。

她急忙转头,去看夏青,但见贾珂站在夏青面前,微笑道:“夏老板,现在太阳又没下山,屋里这两盏灯,已经足够亮了,你何必再点一支蜡烛?”

夏青脸色惨白,说道:“我只是觉得屋里光线有些昏暗,所以想要再点一支蜡烛,既然你们觉得屋里光线不暗,这支蜡烛,不点也罢。”说着将手里的白蜡烛放到桌上。

贾珂笑道:“不点蜡烛就对了。夏老板,咱们的酒才喝了一半,你就扔下我们,过来收拾柜台,未免有些扫兴吧。你还是跟我回去喝酒吧。”

夏青只得点头,放下手里的抹布,坐回桌旁。

小蝶向夏青瞧了一眼,发现他的额头上都是冷汗。

小蝶心想:“他在害怕!他害怕死在我的手上!”言念及此,她突然放松下来。

贾珂走到厨房,就见厨子正在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