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第六十一章

王怜花展颜而笑,说道:“咱俩什么关系,你何必如此客气,在这里为我大吹法螺。不过老实说,我早就知道,我非常聪明了。”

贾珂明明是在夸唐二先生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自然非常聪明,王怜花却把贾珂的夸奖揽到他自己身上,而且说得煞有介事,仿佛贾珂刚刚真的是在夸他一般,乍一听可真有些莫名其妙。

贾珂一愣之下,便即猜到,王怜花这是听到自己又提到了唐玉,想着他自己在书里一样平平安安活到最后,自己对唐二先生的夸奖,完全可以用到他的身上,于是老实不客气地认下了这一通夸奖。

贾珂好笑道:“我这人向来最老实了,从来不肯说大话的,刚刚说的也都是实话。王公子何必自谦,论起聪明,这世上哪有人能比得过你。”

王怜花得意一笑,就见贾珂捏了捏他的脸颊,笑嘻嘻地道:“论起它来,也没人能比得过你了。”

王怜花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也是这样觉得,今日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上官飞燕的脸皮,我只怕拍马也不能及。”

贾珂一笑,说道:“我倒觉得她的脸皮不是很厚,她只是实在不怎么识时务,又过于相信自己的美貌,所以屡屡在你这里碰壁,却还是锲而不舍地继续向你使美人计,完全看不出你已经很不耐烦了。不过她若是很识时务,咱们也未必会在这里见到她了。”

王怜花的耐心本就不好,上官飞燕锲而不舍地对他用美人计,已经让他很烦躁了,后来上官飞燕一直在跟他兜圈子,更是耗光了他所有的耐心,这时不禁蹙眉,说道:“我本来想着把上官飞燕带走,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别的用场,现在倒觉得不如把她杀了算了,跟她说话可真是没意思。”

贾珂笑道:“要杀她也不能在这里动手,还是先把她带回去吧。咱俩先在这里睡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就该去找陆小凤了。”

当下两人将被子裹在上官飞燕的身上,把她拎下了床,放到地上,然后在房中翻找,什么暗器毒药都没找到,显然上官飞燕十分小心,将这些东西都藏在了别的地方。

两人见找不到这些东西,也不在意,躺到床上睡下。待得四更时分,贾珂将王怜花叫了起来,王怜花换好衣服,换了一张脸,将金牌和书信都放进怀里,和贾珂对了一下词,便趁着夜色,离开了溪月殿。

王怜花来到大牢,看守大牢的狱卒见他面生,上前拦住他,正要把他赶走,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一物,灯光下见那物是块金牌,正上方镶嵌着一块蓝色的晶石,正中间刻着一个大大的“御”,仔细一看,还能看见这块蓝色晶石中有几抹紫色,其中一抹紫色的形状像是一片枫叶。

众狱卒知道这是皇帝派心腹出宫办事的时候,给心腹调动兵马、出入官府用的金牌。虽然金牌是黄金铸造,容易仿制,但上面镶嵌的这种晶石极为罕见。

这是很多年前,一个西域商人献给李讹庞的宝物,李讹庞将这块晶石分割成了六块,其中五块只有纽扣那么大,最后的一块有西瓜那么大,被李讹庞放到了国库里,一直没有用过。

这五块蓝色晶石整体呈蓝色,蓝色中夹杂着几团紫色,每块晶石的紫色看上去都像是一种东西。比如这块晶石的紫色看上去像是一片枫叶。另外四块晶石的紫色,一团看上去像是一只螃蟹,一团看上去像是一个拳头,一团看上去像是一根竹子,还有一团看上去像是一把斧头。

这些花纹都是天然形成的,要想找到第二块一模一样的石头,只怕比登天还难,李讹庞把这五块晶石,镶嵌在这五块能够代表他的金牌上,有这五块独一无二的晶石在,自然不必担心有人能够仿造他的金牌。

众狱卒连忙行礼,齐声道:“参见大人。”

王怜花道:“诸位兄弟无需多礼。”跟着压低声音,说道:“皇上命我来找陆小凤,还请一位兄弟前面带路。”

当下便有狱卒走了出来,说道:“大人请跟我来。”

那狱卒引着王怜花走进大牢,来到一间牢房前面,只见房中甚是整洁,地上用干稻草铺成了床,甚至还有一条棉被,陆小凤躺在稻草床上,身上盖着棉被,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十分香甜、王怜花听到陆小凤的呼吸声,便知他只是假寐。

王怜花再往旁边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说道:“怎会是他?”

只见陆小凤对面牢房的铁栅上,趴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大汉,身上衣衫凌乱,背上有几处鞭伤,正自恶狠狠地瞪着陆小凤,仿佛和陆小凤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看他现在这副恨不得生啖凤肉,生饮凤血的模样,若能张嘴说话,别说陆小凤的十八代祖宗了,只怕陆小凤的一百八十代祖宗,都被他翻来覆去地骂上百八十遍了。

那狱卒道:“大人也认识这疯子?”

王怜花点了点头,说道:“我自然认得,武三通嘛。他在外面闹不够,还要在宫里闹,昨天晚上,差点把他的义女逼疯了。”

武三通正在全神贯注地瞪视陆小凤这个小白脸,听到王怜花的话,立刻转头向王怜花怒视一眼。

王怜花此刻的模样还算英俊,武三通本就因为陆小凤比他年轻,比他英俊,比他武功高,比他名气大,在心里打翻了醋坛子,这时又见到了一个英俊少年,而且这个少年不仅比他年轻,还比陆小凤年轻,跟何沅君站在一起,更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这下子武三通不仅是醋坛子打翻了,他整个人都要被醋海淹没了,若不是被这些狱卒灌了苦药汤,喉咙肿了起来,到现在都说不出话来,早就破口大骂了。纵是不能说话,他还是愤愤地捶了两下牢房的铁门,手腕上的手铐撞击铁门,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狱卒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武三通最初住的是另一间牢房,后来有人提到陆小凤的名字,他听到了,就一直用力拍打铁门,用鞭子打他他也不听。我们只好让他换到这间牢房来了。”

王怜花笑道:“武三通要换到这间牢房,你们就让他换,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刑部大牢是姓‘武’啊。”

王怜花说话时满面春风,十分和气,那个给王怜花领路的狱卒,还有几个在附近巡逻的狱卒,听了这话,却都是脸色煞白,没有半点血色,惊惶下连忙陪笑,说道:“大人这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呢,武三通算什么东西,我们吃的是朝廷的饭,怎会听他的话。

不过是想着他是从宫里出来的,明天说不定会有人来我们这儿找他问话,我们若是把他打得太狠,他说不出话来,耽误了大事,就是我们的错了,索性就如了他的意,也好让他安静一点。”

又一个狱卒道:“其实卑职先前就觉得这么做大为不妥,我们今天若是因为武三通在牢房里大吵大闹,就让他住到陆小凤对面这间牢房,明天定会有更多人效仿武三通牢房里大吵大闹,逼迫我们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只可惜卑职人微言轻,说话不管用,不然依了卑职的意思,武三通是决不可能得偿所愿,搬到这里来的。”

其他狱卒听到这话,眼中都露出几分恼怒之意,不过王怜花正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心里想什么,自然不敢表露出来。

王怜花也向那狱卒瞧了一眼,心想:“这种傻子去棺材铺当店小二都没人要,是谁把他招来当狱卒的?”现在西泥国是他和贾珂的所有物,国库里的钱财都是他和贾珂的私产,狱卒的月俸都是朝廷发的,就相当于是王怜花发的。这时见自己的钱进了这么一个傻子的口袋里,王怜花不免有些心疼。

王怜花很快收回目光,向那个引路的狱卒招了招手。

那狱卒会意,走到王怜花面前,王怜花压低声音,说道:“你们不好打他,还不好让他睡觉吗?皇上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他来。”这句话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让这些狱卒弄点蒙汗药给武三通吃。蒙汗药见效快,危害小,若是需要把武三通叫醒,端来一盆冷水,泼在武三通的脸上,武三通立时便会醒过来,自然不用担心耽误事情。

那狱卒忙道:“多谢大人提醒。”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我有几件事要单独问陆小凤。”

那狱卒道:“西边有四间屋子,是专门用来审讯犯人的,大人若不嫌弃,就去那里和陆小凤说话吧。”

王怜花点了点头,跟着一个狱卒到了西边。但见牢房尽头,建了四间石室,成田字形排列。这四间石室的墙壁都是以极厚的青石块砌成,石墙上各有一扇铁门,看这石墙和铁门的厚度,坐在里面说话,外面的人即使把耳朵贴在门上,也未必能够听清。

王怜花随便挑了一间石室,坐在桌旁,狱卒给他送来清茶点心,不一会响起敲门声,那狱卒过去开门,就见三个狱卒押着陆小凤走了进来。

王怜花微笑道:“请坐。”然后示意那几个狱卒去做他们自己的事情。

陆小凤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笑道:“幸好我刚刚做的是一个噩梦,不然我不仅觉睡不成,美梦也要被打断,那未免太可惜了。”

王怜花努力回忆着金九龄的言行举止,笑了笑,说道:“即使阁下刚刚做的是美梦,也没关系。毕竟美梦再好,也是假的,可照不进现实来。”

陆小凤笑道:“不知道大人怎么称呼?”

王怜花道:“敝姓张,叫作张放。”

陆小凤点了点头,笑道:“张大人,你这时候过来找我,莫不是来告诉我什么好消息,好让我清醒的时候,也能做个美梦?”

王怜花笑道:“我从前就听说陆小凤是一个聪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件事说来话长,陆兄可以一边喝茶,一边听我说。”说到最后,提起茶壶,在桌子上倒了一点茶水,然后手指蘸着茶水,模仿今天看到的一本奏折上的字迹,在桌上写下了“王怜花”这三个字。

陆小凤大吃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怜花的名字,心想:“难道昨天官府在兴州城找唐玉的时候,意外发现了王怜花的行踪,皇上就想拉拢我对付王怜花,好给他那个有家不能回的母亲报仇?”脸上丝毫不动声色,笑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王怜花笑道:“陆兄有所不知,这位公子家里的长辈和皇上其实有些渊源。”

陆小凤听到这话,登时想起当年王云梦假扮甄家姑娘进宫一事,疑心张放的意思是说,王云梦从前也假扮过某某姑娘,进了西泥国的皇宫,做了西泥国皇帝的妃子。随即想起贾珂和西泥国的皇帝的仇怨,又疑心西泥国的皇帝因为做过王怜花的便宜老子,便自居王怜花的长辈,要王怜花和贾珂离婚。脸上仍然不动声色,笑道:“是么,我倒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王怜花微笑道:“这位公子听说陆兄的遭遇以后,就在宫外求见皇上,皇上和他见了一面,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等到这位公子离开以后,皇上就召见了我,交代给我一件差事,还让我这个时候来找陆兄。”

陆小凤心里暖洋洋的,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天一夜,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已经冻得硬邦邦的,突然之间,有人叫住了他,给了他一碗热汤喝。

陆小凤还有些愧疚。他一直觉得王怜花不是一个好朋友,又或是他和王怜花根本不是朋友。从以前到现在,他们之间的纽带就只有贾珂,如果不考虑贾珂,他觉得倘若自己和王怜花一起爬山,自己站在悬崖边上,挡着王怜花看风景了,王怜花说不定就会一脚把自己从悬崖边上踹下去,然后在他的惨叫声中,伸个懒腰,心情很好地欣赏峡谷的风景。他现在才知道,原来王怜花这么讲义气,都是自己错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