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7章 第二十四章

灰衣老者看也不看这些御前侍卫,走到路边,背对着这些侍卫,漫不经心地去摸柳树的树枝,柳枝上面积了一层白雪,看上去甚是可爱,说道:“他就是你们在找的刺客…你们现在就去找都罗继捧,告诉他,刺客已经找到了,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吧。”

众侍卫知道灰衣老者是李讹庞的心腹,对他的话自然十分信服,听说刺客找到了,他们不用继续在宫里转来转去,心下都大为快慰,忙道:“是,我们这就去找都罗大人。”拱了拱手,立刻去找都罗继捧了。

待得众侍卫离开以后,又有一个白衣老者自柱子后面缓步而出。这人容貌清癯,颏下一丛花白长须,垂到胸前。

奇怪的是,这白衣老者走路的声音并不算轻,连唐玉都捂住胸口,一边冷得打哆嗦,一边费力地伸长脖子,看了他一眼,那灰衣老者却还是手握柳枝,站在道旁,一动也不动。

白衣老者走到灰衣老者面前,笑道:“老兄,今后你可知道,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至少要把脸朝向别人了吧。”

唐玉心思何等机敏,听到这话,立时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想是那灰衣老者跟在自己身后的时候,这白衣老者就跟在他的身后,适才那灰衣老者将自己打伤,然后跟侍卫说话的时候,这白衣老者隔空点住了他的穴道,然后模仿他的声音,说完了后面的话。

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那灰衣老者在说完“他就是你们在找的刺客”之后,确实有一瞬间的停顿,才接着说后面的话的。

只不过那灰衣老者面朝柳树,背朝众侍卫,众侍卫看不见他的脸,就没发现他被点住了穴道。而且“他就是你们在找的刺客”这句话后面的声音和语气,都和这句话的声音和语气一模一样,如果这白衣老者不曾现身,唐玉就算回想当时的情景一百遍,可能也不会察觉不对。

唐玉虽然不知这白衣老者究竟是谁,但他既然点住那灰衣老者的穴道,冒充他让这些侍卫离开这里,不要管自己,显然他不是李讹庞的人,并不打算把自己交给李讹庞。唐玉也不知道自己落到这白衣老者手上,和落到李讹庞手上,到底哪个结果更糟一点,但现在也没法选择了。

他咳嗽两声,吐出口中的血沫子,笑道:“多谢老前辈救我。”

那白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你不必谢我。我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先睡一会儿吧,等你醒了,咱们再好好聊聊。”说着走到唐玉面前,伸手去点唐玉的昏睡穴。

那白衣老者知道唐玉是暗器行家,手指伸过去的时候十分小心,以免唐玉在衣服里偷放毒针,就等着他将手指伸过去的时候,用毒针在他的手指尖上扎那么一下。

也不知唐玉是受伤太重,没力气在衣服里偷放毒针,还是知道自己现在身受重伤,没人保驾护航,根本不可能逃出宫去,这才不愿现在对白衣老者出手,总之白衣老者没在唐玉的昏睡穴附近找到毒针,手指在唐玉身上轻轻一戳,唐玉便即昏死过去。

那白衣老者俯下身,伸出左手抓住唐玉的身子,然后走到灰衣老者身后,伸出右手抓住灰衣老者的身子,跟着展开轻功,瞬息间便已来到漪兰殿旁边的栖梧殿。

栖梧殿外面同样围着上百名侍卫,但那白衣老者的身法实在太过迅捷,他大喇喇地拎着两个人,从众侍卫面前经过,众侍卫上百双眼睛,愣是什么也没有看见,最多只觉微风拂面,轻轻的,柔柔的,倒是十分舒服。

那白衣老者进到栖梧殿,找了一间空屋子,把唐玉和那灰衣老者都扔到了床底下,然后离开栖梧殿,跃到漪兰殿的殿顶,四下张望,似是在找什么人,却没有找到,于是来到池贵妃的卧室的上方,悄无声息地揭开了一片金光灿烂的琉璃瓦,从空洞中向屋内张望。

只见房中窗户关着,房门关着,池贵妃的尸体仍然软绵绵地靠着墙壁,下巴朝上,头顶朝下,地上有一滩鲜血,还没有干涸。李讹庞坐在椅上,看着窗户,不知在想些什么,赫连铁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歪向左侧,似乎是被人拧断了脖子。

那白衣老者心下奇怪,不知是谁杀死的赫连铁树,见自己在这个位置,没法窥见屋内全貌,于是俯下身去,眼睛离着空洞更近一些,然后继续向屋内张望,很快瞧见了另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趴在角落里,长发披散,遮住了双手、脖颈和脸庞,看不见这人的相貌,身下一滩鲜血,身上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橙黄色的锦衫,

那白衣老者一见这件橙黄色锦衫,登时目眦欲裂,哪还记得这是皇宫,下面这个唯一活着的人是皇帝,只想抓住这人的衣领,扭断这人的手脚,问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想把世上的人杀得干干净净,送去给他陪葬。

只听得喀喇一声,那白衣老者已经在屋顶破开一个大洞,跃进房中,无数琉璃瓦纷纷跟着那白衣老者落进屋里。

那白衣老者这时脑海中一片空白,竟然还记得护住那具趴在角落里的尸体,见这些琉璃瓦将要落到那具尸体身上,当即挥出一掌,只听得喀喀一阵脆响,那些向屋子角落掉落的琉璃瓦都被掌风送去了别的地方。

李讹庞听到动静,连忙躲开。那白衣老者身法可比他快捷多了,见他要躲,伸手去抓他的脖子。李讹庞不及闪避,也不及反击,砰的一声,后背已经撞在墙上,脖子被那白衣老者紧紧掐住,正巧两块琉璃瓦朝他的位置落了下来,喀喀两声,全都砸在了他的头上,每一块琉璃瓦都碎成了四五块。

那白衣老者听到这声音,却好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一样,松开了李讹庞的脖子,看了看粘在手指上的脂粉,然后看向李讹庞,干笑一声,说道:“贾珂?”却是王怜花的声音。

贾珂捂着脖子一阵咳嗽,只咳了两声,就听到门外响起侍卫的声音:“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贾珂这时根本说不出话来,向王怜花使了个眼色,王怜花忙用李讹庞的声音说道:“无妨,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你们在外面安静待着,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进来。”然后将贾珂搂在怀里,摸了摸贾珂的头顶,还好没有出血,低声道:“疼不疼?”

守在外面的侍卫见回答的人是李讹庞,虽然觉得屋顶都被人撞破了,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委实有些匪夷所思,但也没有生疑,说道:“是。”便不再说话。

贾珂咳嗽了好一会儿,这才嘶哑着声音说道:“你说疼不疼。”

王怜花早在贾珂咳嗽的时候,就解开了他的衣领,看见他脖子上赫然有几道乌青的指印,虽然他在身上擦了脂粉,却也完全遮不住这几道指印,不由得又心虚,又心疼。

这时听到贾珂的话,王怜花更加心虚,忍不住干笑两声,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真没想到,李讹庞是你假扮的……也不是没想到,是见到了你这件衣服,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贾珂,其实,这件事你也有错,你杀死了李讹庞就杀死了李讹庞,干吗把你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还让他趴在地上,不露出脸来,不是诚心让我以为,这是你的尸体吗?我看到这件衣服,以为我只和你分开了一小会儿,你就遭了别人的毒手,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贾珂好笑地看着王怜花,觉得他这张脸实在有些辣眼睛,说道:“你快把脸上的易容去了吧。”

王怜花心虚的时候,不是比平时更加不讲理,就是比平时更加好说话。

他现在就是后者,一看到贾珂脖子上那几道乌黑的指印,就恨不得用头去撞墙壁,这时听到贾珂向他提了一个要求,正好可以减轻一点他心里的愧疚,连忙把脸上的易容去了,然后向贾珂腼腆一笑,意思是说:“你看我对你这般千依百顺,你怎么忍心怪我呢?”

贾珂找了把椅子坐下,把王怜花抱在怀里,笑道:“我一句责怪你的话都没说,你就先是给自己找理由,说这件事不能怪你,然后说这件事其实都是我的错,你做的是你应该做的,我若是责怪,那就是我蛮不讲理。王公子,你不觉得倒打一耙这中事,你有点太熟练了吗?”

王怜花假装听不懂他的取笑之意,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本公子聪明绝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非常熟练。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何如此大惊小怪,仿佛第一次见识我的手段一般。这可不行,我现在就要让你知道,我在其他事情上,其实更加熟练。”说着搂住贾珂的脖子,便要去亲贾珂的嘴唇。

贾珂当然很乐意,凑过去迎接王怜花的嘴唇,哪想到两人的嘴唇还没碰到,王怜花竟然破天荒地伸出了手,捂住了贾珂的嘴唇,脸上露出了一中难以形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