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第十七章

百里灵站在路边,含笑目送陆小凤一行人离去。直到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收起笑容,绕到衙门后面,避开官兵的视线,翻过围墙,轻车熟路地来到衙门停放尸体的房间。

停尸房中一共停放着五具尸体,都是这两天死的,死的再久一点的尸体就送去义庄了。

墙壁上悬着一盏铜灯,无论房中有没有尸体,这盏灯都不会熄灭。借着昏黄的灯光,百里灵很快在东南角找到了香香和许金元的尸体。

百里灵走到两人面前,向门口瞧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过来,当下来到香香旁边,伸手解开香香的衣服,很快在香香的左胸口上找到了一个血洞。

他将香香扶了起来,绕到后面一看,果然在香香的后背上,也找到了一个血洞。

血洞的直径很小,像是用发簪捅的,前面的血洞比后面的血洞要大一些,伤口也比后面的伤口更加不平整,显然这根捅穿了香香心脏的发簪,是从前面捅进去的。

除了血洞之外,百里灵还发现香香的肚子上有一大块青紫色的淤青,似是被人踹了好几脚,脸颊高高肿起,这会儿脸皮已经有些发紫,头顶露出一小块头皮,至少有两百多根头发被人硬生生从头皮上拽了下来,显然香香活着的时候,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百里灵眼望香香肚皮上的淤青,心想:“香香受了这么重的伤,陆小凤却只字未提,他是觉得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必要特意向我提起,还是故意不把这件事告诉我?她身上的伤,想必是那两个大汉留下来的。难道陆小凤适才说的那句‘因为我们无意中发现,许进宝和香香在做拐卖人口的生意’,其中‘无意’二字,就包含了那两个黑衣大汉把香香打成这样这件事?”

百里灵言念及此,心中一惊,放下香香,悄没声息地来到停尸房门口,向外张望,见房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暗暗好笑:“我实在是太多心了!我和陆小凤认识以来,可还不曾算计过他呢,他怎会故意设下圈套,引我进去。”

百里灵回到香香的尸体旁边,给她穿好衣服,让她平躺在床上,然后走到许金元的尸体旁边,同样解开许金元的衣服,检查他的尸体,发现他的腹部有一个血洞,和香香胸口的血洞几乎一模一样,显然也是用一根发簪捅出来的,裤子上沾满了鲜血,脖子上到处都是细长的血痕。

百里灵对这些血痕一点也不陌生,他和女人睡过觉以后,经常会在身上见到这样的血痕,这是她们情动之时,用指甲去抓他的身体,留下来的痕迹,只是没有许金元伤得这么严重。仔细瞧瞧,许金元不仅皮肤被人抓烂了,还有一小块肉被人抠了下来。

百里灵不由一怔,随即走到香香身边,拿起她的右手,细细打量她那五根红彤彤的指甲,果然在她的指甲缝里找到了些许血肉。

百里灵握着香香的手,呆呆出神。他先前心里闪过很多个猜测,这会儿发现许金元身上的伤痕,是香香留下来的,也就是说,香香和许金元生前进行了一场搏斗,香香身上的伤痕,十有八|九是许金元留下来的,他实在猜不出来,马车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许金元和香香为什么会打架?

他们伤得这样严重,绝不是在做戏,而是真的想要拼个你死我活。

难道陆小凤和那两个黑衣大汉跟香香和许金元说,他们两个只能活一个,香香和许金元就为了这个活命的机会,和对方打起来了?

百里灵忽然想起什么,又走回许金元身旁,盯着许金元腹部的血洞看了一会儿,突然扯下了许金元的裤子。待得看清许金元某处的血洞,而且这个血洞显然也是用发簪捅出来的,百里灵虽早已料到,但亲眼所见,仍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好狠的女人!”

百里灵给许金元穿好衣服,让许金元平躺在床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衙门。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想明白,但这不是待在衙门能想明白的了。

他却不知道他离开停尸房之后,两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停尸房的门口,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墙上照出了长长的影子。那两道影子轻轻一颤,便即消失不见。

王语嫣坐在镜前,见紫檀木的梳妆台上放着几个锦盒,旁边放着一个象牙做的架子。架子上面放着七把梳子,有的是象牙制成,梳背上雕刻了几个仙女在云中翩翩起舞,有的是黑玉制成,上面镶金嵌珠,十分可爱,有的是水晶制成,梳背上雕刻了几朵荷花,荷花上沾满了露水……这七把梳子材质不同,样式不同,无一不是极具巧思,珍贵无比。

王语嫣自小过的是富贵日子,梳子也换过好几把,但从来没有一口气用七把梳子,而且这七把梳子,看上去都和新的一样,显然没有用过几次,不禁暗暗惊叹,难怪外婆嫁给西泥国国王做了妃子,就再也不回曼陀山庄了。一个公主吃穿用度都如此奢华,外婆做皇妃、皇太妃的时候,吃穿用度和银川公主相比,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语嫣本来不想用银川公主的东西,但她被没葬遇乞从杭州绑架到了这里,上次沐浴已经是十天前的事了,虽然天气寒冷,她一路坐在车上,没怎么出汗,但还是对自己十分嫌弃。加上王语嫣是被没葬遇乞用麻袋带进了皇宫,脏兮兮的麻袋贴在她裸露的皮肤上,那种滋味实在难受,她甚至觉得自己脏的可以去丐帮了,再不洗澡,她都不想活了。

是以王语嫣来到青凤阁以后,几个宫女跟她说,她们已经备好了热水,她随时可以去沐浴,她就跟着她们去浴池泡了一个牛奶浴,换上了银川公主的衣服,现在头发已经晾干,披在身后,总得用梳子把头发梳顺了才行,她的梳子大概已经被没葬遇乞扔了,只能用银川公主的梳子梳头了。

王语嫣随手拿起一把牛角梳,正要给自己梳头发,忽听得一道甜美的女声说道:“殿下,让奴婢给你梳头发吧。”

王语嫣微微皱眉,已然认出说话之人是宫女妍柳,说道:“我不是你们的公主,你不必叫我殿下,更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婢。”

这时妍柳已经走到王语嫣身后,接过王语嫣手中的牛角梳,一边给王语嫣梳头发,一边说道:“殿下说笑了,您若不是公主殿下,又怎会出现在青凤阁中呢?”

王语嫣知道这些宫女都是皇帝的心腹,说了也是白说,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妍柳见王语嫣一言不发,她自己也不再说话,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但听得梳子擦过头发的轻响。

王语嫣刚来皇宫,李讹庞还不打算让她出去见人,妍柳就给王语嫣梳了一个银川公主平日最喜欢的家常发型。

头发还没梳好,便有三个宫女走了过来,拿起梳妆台上的锦盒,揭开盒盖,在王语嫣面前依次排开。盒中都是用极大的宝石、钻石、白玉、翡翠、黄金等贵重矿石和金属制成的首饰,盒盖一打开,登时满室宝光,耀眼生花。

第一个宫女说道:“殿下今天要用哪样头饰?”

紧跟着第二个宫女说道:“殿下今天要用哪样耳饰?”

然后第三个宫女说道:“殿下今天要用哪样项链?”

王语嫣看也不看她们,淡淡地道:“我平素在家,总是用一条丝带挽着头发,珠宝戴的也不多。你们公主和我一定不是一个喜好,既然你们要我做公主,又何必问我要用什么?”

几个宫女听出她口气中颇有不悦之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突然一齐跪倒在地。

王语嫣秀眉微蹙,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妍柳跪在地上,说道:“殿下请息怒。”

王语嫣心道:“我听到‘殿下’二字,就忍不住生气,如何能够息怒。”

妍柳道:“我们这些人,都是往前数至少三代,就在宫里做事了。奴婢的奶奶、姥姥、爹爹、妈妈、姑姑、舅舅、姨妈和两个姐姐,如今都在宫里当差,其他姐妹也是如此。我们全家的性命都掌握在陛下手里,陛下要我们来伺候殿下,我们如何敢不听从?我们知道殿下心里不情愿,我们也心疼殿下,但皇命难违,还请殿下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王语嫣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起来吧,我也知道这件事怪你们也没用。”

众宫女对望一眼,脸上露出喜色,说道:“多谢公主殿下。”

王语嫣随便挑了几样首饰,问道:“妍柳,你刚刚说,陛下让你们来伺候我,从前伺候银川公主的人呢?”

她这一句话一出口,妍柳脸色微变,另外几个宫女更是脸色惨白,眼中颇有惧意。

王语嫣将她们几人的变化记在眼里,脸上不动声色,看着镜子里的妍柳,但见妍柳很快叹了口气,说道:“公主病逝以后,陛下觉得公主之所以会得病,都怪公主身边的人照顾不周,就把他们通通杀死了。”

王语嫣跟着母亲长大,见惯了母亲把陌生人带回家里,几句话不合,就命家中仆人把他们剁成肉酱,做成花肥,听说李讹庞因为女儿病逝,迁怒于女儿身边的所有宫人,丝毫不以为奇,心道:“难怪她们听到我问起从前的宫人,害怕成这副模样。她们这是害怕照顾我不周,落得和从前那些宫人一个下场啊。”

王语嫣梳好头发,穿好衣服,一个宫女走了进来,笑道:“殿下,陛下过来探望您了。”

王语嫣点了点头,说道:“前面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