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4章 第十一章

一个嫖客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冷冷地道:“罔萌将军,我们不过是来望花楼消遣一下,你带着这些属下来这里大闹一场,究竟是何居心?如今公主出嫁在即,城中多少外地人来兴州城看公主,卫国的驸马和随行的使臣也马上就要到了,你在这里胡闹,不怕惹得天下英雄耻笑,坏了西泥国的名声吗?”

他语气冰冷,脸色阴沉,自有一股凌人的威严,众人向他看去,一眼就认出来,他是三王爷的次子李浪遇。而他口中的罔萌将军,指的自然就是那个三十余岁的长官,一品堂的小总管罔萌世安。

罔萌世安向李浪遇拱手道:“卑职见过小王爷。小王爷,皇上刚刚收到探子来报,有人不想卫国和咱们结亲,已经派人潜入兴州城,伺机破坏公主的婚事。

这一伙人极有可能藏身于妓院之中,是以皇上命我等立刻将兴州城这些妓院查封了,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还请小王爷稍安勿躁,也请诸位稍安勿躁,待得我们验明了诸位的身份,自然会放诸位离开,得罪之处,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他此言一出,登时群相耸动。什么人会想要破坏西泥国和卫国结亲?当然是吐蕃国或者丹国派来的细作。这些国家培养的细作,无一不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之辈,倘若他们挟持自己为人质,用自己的性命,要挟一品堂让开道路,放他们离开,纵使一品堂的人肯放他们离开,他们安全以后,也未必会放过自己。

众人本来脸上或愤慨、或茫然,好些人叫嚷着要罔萌世安放开他们,喧哗嘈杂之声,不绝于耳,罔萌世安要大家都能听清楚自己的声音,还得用内力将声音传将出去。突然之间,大家都安静下来,纷纷抓着身上的被子,走了几步,和官兵们的距离变得近了,和其他嫖客、妓|女的距离变得远了,人人脸上露出提防和恐惧之色,谁都不再说话。

李浪遇也是心中一惊,说道:“哦,哦,既然是皇伯父让你们这么做的,那你们就这么做吧。”

“不过……”他板起脸来,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谁,为何还不把我的衣服拿来?难道要我光着身子,在这里等你,直到你把整个院子的人的身份都验明了,我才有衣服穿吗?”

罔萌世安拱手道:“还请小王爷恕罪,卑职本该请您去旁边休息。只是据探子回报,这一伙细作,手段残忍之极,擅长潜藏隐匿,稍不留意,就可能纵虎归山,甚至累及无辜。

在场诸位,卑职认识的人绝不算少,但是为了不放走那些细作,还请诸位配合我们行事,等我们搜查完了这些屋舍,再来安置诸位。否则放走了一两个细作,回头皇上问起来,卑职不好交差,也只能实话实说。”

李浪遇知道罔萌世安的言下之意是说,再有人在这里叫叫囔囔,打扰他们抓捕细作,回头他告到皇上面前,这些人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李浪遇可担不起妨碍一品堂抓捕细作这个罪名,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其他人更是没有胆子妨碍一品堂抓人了。

院子中一时寂静无声,人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那些官兵在小楼里翻找东西的声音。

陆小凤对这些官兵的行动,一直十分配合,他们要他站着别动,他就真的一动也不动,全身上下,只有脑袋最为灵活,一会儿向左看看,一会儿向右看看,用钢刀指着他的那两个官兵,倒也没有阻止他四下打量。

忽听得罔萌世安道:“你是香香?”

陆小凤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循声望去,就见罔萌世安站在一个身穿淡黄衫子,披着一条棉被的年轻女子面前。那女子一张瓜子脸,皮肤雪白,模样俏丽,头上梳着松松的发髻,左边插着一朵绢花,右边插着三根玉簪,正是香香。

陆小凤早上和她分开的时候,她还穿着一件藕色衫子,两人才分开一会儿,想不到她就换了一件淡黄衫子。

香香嫣然一笑,向罔萌世安行礼,说道:“香香参见罔萌大人。”

罔萌世安道:“望花楼只有你一个香香?”

香香美目流波,笑道;“现在是只有我一个香香,以后会有几个香香,我可就说不准了。大人是有事要问香香吗?”

罔萌世安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说道:“把她的腿砍了。”

陆小凤心中一惊,不知道香香到底做了什么,罔萌世安竟然一上来就让下属砍断香香的腿。再去看香香,只见她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啜泣着道:“大人,我做错了什么事,惹您不开心了,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把我关进牢里也好,何必砍了我的腿?”

她说话的时候,站在她身旁的两个官兵,已经抓住了她的两条胳膊,让她不能动弹,还有一个官兵走到她身后,抽出腰间的钢刀,刀背抵在香香的腿上,只要手腕一转,锋利的钢刀,立刻便会割断香香腿上的肌肉。

罔萌世安向那个持刀的官兵看了一眼,让他暂时不要把钢刀转过来,然后看向香香,冷冷地道:“我们收到消息,望花楼的香香收了那几个细作的钱,帮那几个细作在暗中传递消息。你和那几个细作勾结在一起,便是叛国,你说你这一双腿,该不该砍下来?”

香香听得脸都白了,也顾不上啜泣了,大叫道:“大人,冤枉,冤枉!我一个小小的妓|女,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讨客人喜欢,怎么会和细作勾结在一起?这不是天大的冤枉吗?大人,您可千万要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好人!”

突然之间,香香的小楼中传来轰隆一声。

众人都是一惊,同时向小楼望去,就见一个官兵从小楼中跑了出来,来到罔萌世安面前,说道:“大人,这座小楼的卧室的墙壁后面,发现了一条密道。”

罔萌世安忙道:“用‘悲酥清风’了吗?”

那官兵说道:“大人放心,已经用了。”

罔萌世安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然后抓住香香的头发,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冷笑道:“这就是你说的本官冤枉了好人?你若是好人,你的卧室后面,为何会有一条密道?”

罔萌世安用的力气很大,香香挽成发髻的头发,被他拽出来了好几缕,别在头发上的绢花,也随着他这个动作,落到了地上。

香香感到头皮一阵疼痛,却没有求饶,因为她心里清楚,此时此刻,求饶一点用都没有。

香香颤声道:“大人,这条密道不是我建的,是望花楼从前的老板建的。她平时就喜欢躲在这条密道里,看我们被客人们欺负,我们被客人们欺负得越惨,她就越开心,有时她还要拉着她的丈夫一起看我们被客人欺负,因为寻常的手段,已经没法让她提起兴趣了,只有这样做,她才能感到满足。

不止我这座小楼里有一条密道,其他小楼里,也有这样一条密道。从前的老板把望花楼卖给了现在的老板之后,现在的老板没有这中癖好,想着世上说不定有人会和从前的老板一样,喜欢看我们被客人们欺负,就把这条密道保留了下来,然后给……给一些有这中癖好的客人用。”

说到最后这半句话的时候,香香的声音突然变得细若蚊鸣,几乎听不清楚,惨白的脸上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众嫖客又惊又怒,脸色铁青,看向香香。

有的还算客气,问道:“什么叫给有这中癖好的客人用?难道我们跟你们上床的时候,还有人在墙壁后面看我们是怎么玩你们的?”

有的直接破口大骂:“你奶奶的!老子来这里花钱,是花钱来玩女人的,不是花钱让别人来玩老子的!这狗日的望花楼,老子和你们没完!”

香香垂下了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而下,颤声道:“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可是老板要这么做,难道我还能拒绝吗?”

香香的声音中充满了委屈之意,听起来十分可怜,但众嫖客生气还来不及,哪还能生出半点怜惜之意。他们想到从前自己在床上玩女人的模样,可能都被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第五个人……不计其数的人瞧去了,便如发现自己吃的大米里混着蛆虫,而且已经吃了这中混了蛆虫的大米吃了半年似的,心中当真说不出的膈应。

连陆小凤都忍不住暗自庆幸,还好他只在望花楼吃了一顿早饭,就被贾珂和王怜花叫走了,还没来得及和香香做大人喜欢做的事情。他并不是一个害羞的人,但他绝不会乐意充当让别人得到满足的道具。

就在此时,三个官兵从小楼中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官兵,手里抓着一个男人,这男人约莫三四十岁,一张国字脸,大眼阔鼻,身穿鲜明锦衣,锦衣的扣子系错了几个,腰带没有系上,还被他抓在手里,左腿裤腿没有收进靴子里,盖住了靴筒,耳朵后面有几个红红的引子,一看便知,这是别人用嘴唇留下来的。

陆小凤看清这男人的相貌,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男人竟是那个早已离开的许金元。

许金元既然在这里,那么莺莺刚刚一定是在撒谎,陆小凤侧头向莺莺瞧去,莺莺紧咬嘴唇,看着许金元,这时察觉到他的目光,登时涨红了脸,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啜泣道:“许老板……许老板他早就不行了,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偷偷摸摸地看别人亲热,才能得到乐趣。

今天早上,他吃过饭后,就去密道看别人亲热了,这……这条密道在我们妓院是个秘密,只有那些熟客,而且是在床上不行的熟客,我们老板才会考虑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你们过来的时候,许老板还没从密道中出来,我总不能当着你们的面,去密道里找他,也不好说他去别的地方了,只能跟你们撒谎,说许老板已经走了。”

跟在许金元后面的两个官兵,一前一后,抬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人是个女子,描眉敷粉,满头珠翠,穿着一身华服,华服的扣子也系错了好几个。她的身材高大,远胜寻常女子,裙子下面露出来的双脚,也要大过寻常女子的脚掌。但见她双目紧闭,左脸颊有些浮肿,兀自昏迷不醒,似是被人扇晕过去。

罔萌世安初时见这女子一身华服,昏迷不醒,还以为这是银川公主,不由大喜,待得瞧见这女子的身形,尤其是这女子的一双未穿鞋袜的大脚,登时心凉了半截,心想:“公主绝不会有这样的大脚,这是个男人,这不是公主。”

罔萌世安虽是这样想的,兀自不肯死心,走上前去,伸出手,想要在这“女子”的脚上摸上一把,又唯恐这“女子”真的是公主,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摸了公主的脚,冒犯了公主,事后会被皇帝杀头,于是叫来和他离得很近的那个妓|女,说道:“你过来摸一把这人的脚。”

众人听到这话,都脸色诡异地看向罔萌世安,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他也有一个见不得人的癖好,就是喜欢看别人摸脚?

那个妓|女名叫素素,听到罔萌世安的话,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走到那“女子”面前。那两个抬着那“女子”的官兵,不敢将那“女子”放到地上,一直让那“女子”悬在半空之中,这时见素素过来了,还把那“女子”抬高一些,好让罔萌世安能将那“女子”的一双大脚看得清清楚楚。

素素伸手在那“女子”的左脚上摸了一把,然后看向罔萌世安,问道:“大人,还需要再摸吗?”

罔萌世安被这么多道目光盯着,也不禁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变态,心下有些尴尬,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用力摸一把。不,你干脆在她的脚背上抓一把,我要看见她脚背上的红痕。”

素素虽不明所以,仍是“嗯”了一声,在那“女子”的脚背上抓了一把,四根葱管一般的指甲,在那“女子”惨白的脚背上留下了四道红痕。

罔萌世安见到这四道红痕,终于死心,知道这绝不是能易容出来的,这“女子”绝不可能是银川公主。

罔萌世安摆了摆手,那两个官兵将那“女子”放到地上。

罔萌世安看向香香,问道:“这是什么人?”

香香脸上微露羞涩之意,说道:“这世上偏就有人水路走得多了,就去走旱路了,我们老板也做这中生意,前面院子的玉哥儿、沁哥儿、宁哥儿,都是这样的。他是我们老板上个月刚买来的,还没调|教好呢,许老板想要尝个鲜,就把他要了过去,不过他为什么是这副模样,我就不清楚了,昨晚不是我伺候的许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