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李桑楚听到这话,身子又是一颤,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

逍遥子继续道:‘秋水她知道把你杀死容易,但是你死了以后,无崖子心里的你,永远是那个年轻貌美的你,永远是那个他求而不得的你。这么一来,无崖子一辈子都放不下你,秋水也一辈子都得不到无崖子的心了。’

李桑楚笑了笑,说道:‘所以她要我做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无崖子知道我除了丈夫以外,还找过这么多个情人,发现我远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美好可爱,更比不上我姐姐对他始终一心一意,他怎么还会惦记我?到时我姐姐就能放心啦,是吗?’

逍遥子叹了口气,说道:‘你很聪明。’

李桑楚笑了笑,说道:‘我不聪明。我若是聪明,就不会……’她哽咽了一下,又道:‘老前辈,你知不知道,我姐姐现在在哪里?’

逍遥子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你是要找你姐姐报仇吗?’

李桑楚反问道:‘难道我不应该找她报仇吗?’

逍遥子道:‘不,不,你当然应该找她报仇。只是……你应该知道,你的武功远不及她,你们两个若是遇见,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吧。’

李桑楚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逍遥子道:‘好,我便跟你说了。我上次见到他俩,他俩还说大理风光极好,想去那里转转,若能找到一个合心的地方,在那里住个三年五载,倒也快活。你若要去找她,不妨去大理看看。’

然后又道:‘你若是非要与秋水见上一面不可,那你最好找一个武功高强的人,陪你去见秋水。无崖子虽然心中有你,但他毕竟已经跟秋水做了好几年夫妻了,你和秋水打起来,我也不知道,无崖子会站在谁那一边。’

李桑楚默然点头,辞别逍遥子,走出了酒楼。逍遥子见她身影消失在人丛之中,突然袖袍一扬,我父亲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跟着便人事不知了。

过不多久,我父亲悠悠清醒,见身边都是尸体,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心中惊骇异常,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武功,一击就将二楼所有食客店伙尽数杀死,只有我父亲因为武功很高,只是受了重伤,还有一口气在。

我父亲一向认为自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见识了逍遥子的武功以后,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见和他同来的朋友已经气绝身亡,便转身要走,突然瞥见李桑楚的椅子旁边,落着一个小小的灰色包袱,夹在墙壁和椅子之间。

想是李桑楚坐下以后,把她的行李放在了椅上,因为没有系好行李,这个放在行李里面的小包袱就滑落出来,掉到地上。她离开的时候,心情太过激动,也没有检查行李有没有系好,直接拎着行李,离开了酒楼。

逍遥子坐在李桑楚的对面,有桌子在面前挡着,这个小包袱掉下来的时候,他没有看见,后来李桑楚离开了酒楼,逍遥子觉得大伙儿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就对大伙儿使了刚刚那一招,然后扬长而去。

他如此目下无尘,连检查大伙儿的尸首,看看大伙儿是否皆已毙命都不做,更不会去检查地上是否有东西了。

我父亲无缘无故地挨了逍遥子这一下,心中又惊又怒,而且他的朋友的尸体就躺在他的面前,这股惊怒之中,又夹杂着一股伤心难过。

当时他甚至不知道李桑楚的名字,只知道那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姐姐叫作秋水,本人姓李,有过十九个丈夫,前面十八个丈夫,不等她嫁过去,就都死在无崖子的手上了,最后她嫁给了一个冒充慕容钧的人,在假的燕子坞上生活过一段时间罢了。

我父亲心想这个小小的包袱之中,说不定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强忍伤痛,将那包袱捡了起来,放进怀里,然后走下酒楼,找了个医馆疗伤。

也该是我父亲走运,那个包袱之中,竟然放着李桑楚写给李秋水的书信。李桑楚写这封信的时候,可不知道那个害了她一生的人就是李秋水。她想要找李秋水帮她报仇,这几年的经历,她都在信上写得清清楚楚,也就是我刚刚跟你们说的那些事情。

我父亲伤好以后,就去打听逍遥子、巫行云、无崖子、李秋水、李桑楚还有无敌和尚的音讯,打听了十几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后来听说天山缥缈峰上,有一个门派叫作灵鹫宫。灵鹫宫的宫主,自称天山童姥,可能就是李桑楚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巫行云。

我父亲客客气气地去灵鹫宫拜访,巫行云却对我父亲不理不睬。我父亲在山下等了几日,见巫行云还是对他不理不睬,心中恼怒,就攻上了灵鹫宫,硬要和天山童姥见上一面,却被巫行云打成重伤,还被她种下了一个叫做‘生死符’的暗器。

我父亲中了巫行云的‘生死符’,生死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从此沦为了她的奴隶,须得事事顺从她,一旦惹恼了她,那滋味真是还不如死了。

我父亲一向心高气傲,见自己没法拔除身上的‘生死符’,又不甘心做巫行云的走狗,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然后拔出他放在枕边的长剑,抹脖子自尽了。”

贾珂心下恍然,说道:“难怪你们会想到借乌老大之手,对付天山童姥,原来是为了报这杀父之仇。”

九幽侯默然半晌,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杀父之仇,天底下有几人能够释怀?

我父亲是在我面前自尽的,那时我就站在他的床边,眼睁睁地看着他横剑自尽。鲜血从他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溅得我身上、脸上、背后的墙上、旁边的桌上、面前的窗床上,到处都是殷红色的血珠。

我那时就对自己发誓,总有一日,我一定会杀死巫行云,为我父亲报仇。我知道巫行云的武功神妙无比,世所罕见,冒然去找她报仇,只会落得和我父亲一个下场。

所以我一直在等。等我的武功再高一点,等我的剑法再快一点,等我在江湖上已经找不到什么敌手了,我就可以去灵鹫宫,找巫行云报仇了。可是……可是我还没等到那一天,我……我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九幽侯说到这里,忍不住苦涩一笑,笑容中充满了凄凉之意,继续道:“我中毒以后,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如我期望的那样,堂堂正正地攀上缥缈峰,攻进灵鹫宫,找巫行云报仇了。

我当然还是想要杀她报仇,但不像从前那样迫切了。我能杀了她最好,若是直到我死,都没能杀了她,那也不能怪我,只能怪害了我一辈子的萧东楼,只能怪塞给我这么多不幸的命运。”

王怜花见九幽侯说得如此凄凉,不禁有些心痒,说道:“你不缺钱财,更不缺手下,平一指、万春流、胡青牛、薛慕华这些名医,你应该都能找到打动他们的办法,难道你没有找他们看过你中的毒吗?”

九幽侯道:“怎会没有。我看遍了天下的名医,还找过毒菩萨这种用毒的高手,但是没人能治好我中的剧毒。他们还跟我说,我中毒太久,毒药已经和我的筋脉不分彼此,纵使拿到解药,也没法治好我中的剧毒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更加心痒。

王怜花从前也遇见过一个病人,和九幽侯的病情颇为相似。不过那人中的不是致命的剧毒,只是会让人痛苦难当的毒药,所以他中毒以后,又撑了十几年,虽然毒质已经缠入五脏六腑,每天毒发之时,就会痛苦难当,但毕竟性命无碍。

而九幽侯中的却是致命的剧毒。他中毒以后,又活了三十多年,想是因为他深厚无比的真气,在他体内形成了一层屏障,犹如一条薄布一般,把他体内的毒质包了起来,即使有少量毒质冲破真气的束缚,流入他的血液之中,也会被他每年换来的解药消解了毒性。

是以这些致命的毒质,在九幽侯体内存在了三十多年,他始终没有毒发身死,只是不敢动用真气,以免那层用真气形成的屏障发生变化,原本被屏障包围起来的毒质,都冲破了屏障,流进了血液之中。

王怜花甚至怀疑,这些致命的毒质,并不是和九幽侯的筋脉不分彼此,而是在漫长的接触之中,和九幽侯用真气形成的那层屏障逐渐融为一体。再过几年,毒质和真气完全融为一体,即使九幽侯还像现在一样生活,也还是会毒发身死了。

这样稀罕的病症,王怜花一生之中从未遇到过,便如好赌之人见到骰子,好酒之人见到美酒,好吃之人见到佳肴,怎肯放过?

当即走到九幽侯身边,伸手捞起他的手腕,凝神搭脉,发现他确实如自己所想,用真气在体内形成了一层屏障,裹住了体内的毒质。不过真气到底有没有和毒质发生融合,就不好说了。毕竟九幽侯现在还没有死,即使真的发生了融合,也是屏障内部和毒质发生了融合,屏障外部还没有发生融合。

九幽侯见王怜花二话不说,就来搭自己的脉搏,不由一怔,但见他姿势如此娴熟,显然从前给不少人看过病,一颗心怦怦乱跳,心中生出几分希望来。但随即想到他和贾珂的身份,想到月神临死之前的凄惨模样,心中那几分希望,就像是寒风中的小火苗一样,颤了一下,就熄灭了。

王怜花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眉毛一扬,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手掌随意一拂,带起一阵柔风,旁边的几株梅树轻轻摇动,花瓣纷纷飘落,似乎都在为他喝彩。

王怜花大半个身子都落满了花瓣,头上、脖颈上、衣服上、鞋上,到处都是雪白色的点点梅花。他右手五指收拢,将一片花瓣攥在手中,然后走回贾珂身边,摊开右手,笑眯眯地道:“送你一片小花。”

贾珂伸手拿起那片花瓣,笑道:“王公子果然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公子。”

换作平时,王怜花听到贾珂这句话,就当他是在称赞自己了,但是王怜花刚刚因为自己高兴,就弄得几株梅树掉了不少花瓣,这和怜香惜玉可没什么关系,贾珂这句话,怎么听都充满了调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