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第二百零六章

易容的手法虽然千变万化,但纵有万变,也不离其宗,那就是在脸上放上什么东西,以此来改变自己原本的相貌。

无论是人皮|面具,还是面粉粽膏,江别鹤若是在脸上放了这些东西,如今他面目破裂,头骨变形,这些东西绝不会继续服服帖贴地留在他的脸上。

小鱼儿仔细地瞧了江别鹤一会儿,没有找到任何不正常的地方,兀自不太放心,伸出手指,在江别鹤的脸颊上用力一刮,触手处冰冷柔软,滑腻腻的,确实是刚死去不久的人,沾了血污的皮肤。

小鱼儿收回了手,用江别鹤的衣服,将手指擦干净,心想:“是我想多了吗?”

只听得柴玉关道:“你家少爷叫什么名字?”

那管家笑道:“我家少爷叫玉郎。我们老爷说,他昔日有位恩兄,不仅是昔日江湖人中温文风雅的典型,还是千百年来江湖中最著名的美男子,他给少爷取‘玉郎’这个名字,就是为了纪念这位恩兄。”

小鱼儿适才听说他家的少爷是几个月前突然冒出来的,已觉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此刻听说他家的少爷原来叫江玉郎,才发现适才的自己实在是太没见识了。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爷叫江玉郎。

那个被月神偷走冒充花无缺的倒霉鬼,江琴的亲生儿子,也叫江玉郎。

这个江玉郎对他们兄弟蓄着极深的恨意,安排贾珂被乱刀分尸,还安排他做小倌帮他谋取好处。

那个江玉郎自小被月神从家中偷走,后来险些因为月神给他下的剧毒丧命,前些时候,在客店里做采花贼,还被贾珂抓个正着,不仅在江湖上声名扫地,还遭到了卫国朝廷的通缉,他确实有理由恨他们。

这两个江玉郎,显然就是同一个人。

而这个惨死在王云梦手上的江鹰北,显然就是江玉郎的父亲,江琴。

也是将他们父母的行踪出卖给十二星相,害得他们父母惨死的元凶之一,江琴。

小鱼儿出神地看着江别鹤的尸身,心想,这叫什么事啊!

他还想找江琴报仇呢,怎么江琴就这样死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报仇吗?

小鱼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柴玉关奇道:“你笑什么?”

小鱼儿却不回答,站起身来,向那管家一笑,伸手指着岳姑娘的尸身,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那管家一怔,说道:“嗯……是岳姑娘。”

小鱼儿摇头道:“不对!”

那管家迟疑道:“额……邀月姑娘?”

小鱼儿笑道:“我想她更喜欢听你叫她‘邀月宫主’。你知道这位邀月宫主,非常喜欢我,睡觉的时候,都会梦见自己嫁给了我。这两天她为了讨我欢心,将移花宫最深奥的功夫,都默写出来,藏在她的屋里,说等到她嫁给我了,就把这些武功教给我。

其实我这人最是懒惰,很不喜欢学武功,现在她死了,我不用跟她学武功了,着实松了口气。我想死人的东西,就跟死人一起走吧。老管家,我和她差点做了夫妻,也算是有几分情意,我要做一件事来祭奠她,你应该不会拦我吧?”

那管家茫然道:“江公子,你要做什么事啊?”

小鱼儿笑而不答,走到喜字之前,拿起两支摆在桌上的红烛,便大步走出厅外,厅上众人追着他的身影看去,隐约看见他走进院子,廊下挂着几盏大红灯笼,灯光透过大红的灯笼纸照在他的身上。

倏忽之间,他便消失不见,过了一会儿,只听得他的声音自后院传来:“我要烧了邀月的房间,用那些武功秘笈,来给她陪葬!”

话音刚落,就听得几个家丁在后院喊道:“着火了!”“不好,快救火!”“着火的是岳姑娘的房间,快从厨房前面的大缸里舀水,那里离得最近!”

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谁能想到先前小鱼儿和邀月并肩站在红毡之上,脸上很不情愿,现在邀月死了,他倒一往情深起来,还要烧掉邀月留下的那些武功秘笈,来祭奠邀月。

柴玉关猛吃一惊,奔出厅外,追到后院,就见院中一角火光冲天而起,定睛看去,原来着火的压根不是屋子,而是一堆干草干柴。

几个家丁站在院子里,脸上都是困惑不解,仔细一听,还能听到他们在说:“你刚刚说话了吗?”“没有啊!”“可是刚刚那是你的声音啊!”“是我的声音又怎样?我刚刚说没说话,我自己还不清楚吗?何况刚刚可不止我一个人的声音,第一个叫着火了的人,不就是你吗?”还有人唉声叹气,说道:“你们不要再吵了!干草着火,那也是着火,咱们先救火吧!”

柴玉关向旁边瞧去,只见小鱼儿站在廊下,笑眯眯地看着他。

柴玉关皱起眉毛,正要问小鱼儿这是在搞什么鬼,突然见小鱼儿大步向自己奔来,叫道:“江玉郎,你往哪里跑!”

柴玉关回过头去,就见一个脸色焦黄,身形高瘦,一双醉醺醺的肿泡眼,嘴唇上面,留着两撇干净利落的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自己的斜后方,身子转了一半,似是想要逃跑,当即闪身上前,抓住那小胡子的手腕,笑道:“你就是江玉郎?”

这时小鱼儿也追了过来,见柴玉关抓住了小胡子的手腕,眼珠一转,抢过一个家丁端着的水盆,走到小胡子面前,哗啦一声,将盆中的冷水尽数泼在小胡子的脸上。

小鱼儿这一盆水泼了上去,小胡子嘴上那两撇胡子,登时被水冲到地上,脸上现出一条条极深的裂纹,裂纹越来越长,越来越深,不过须臾,脸上肌肉就一块块地落了下来,焦黄的烂肉之下,是略显苍白的光洁皮肤,这人不是江玉郎又是谁?

江玉郎脸上惊慌已极,但很快便镇定如恒,躬身行礼,微笑道:“小侄江玉郎见过柴世伯。”

柴玉关放开江玉郎的手腕,说道:“你回自己家,何必偷偷摸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江玉郎叹了口气,说道:“小侄在世伯面前,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小侄这么做,是为了躲人。”

小鱼儿笑道:“江玉郎,你先前是何等的不可一世,还跟我说,你江玉郎武功天下第一,拳打魔教四王,脚踢魔教罗刹教主,什么快活王啊,极乐王啊,大悲王啊,长安王啊,他们个个名头叫的响亮,其实连你的洗脚水都不配喝,如今居然吓得连自己家都不敢回了。究竟是什么人,让你这么害怕,你干吗不说出来,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江玉郎脸色惨白,偷偷向柴玉关瞥了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也不知对小鱼儿的话有几分相信,说道:“江小鱼,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对世伯的武功素来十分敬仰,知道自己再练二十年,也赶不上世伯,岂会说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再说,我乔装易容,偷溜回家,是为了躲谁,你会不清楚吗?我知道你早已对我怀恨在心,你娶了一个武功如此厉害的老婆,我不是你老婆的对手,担心你要你老婆杀我,当然不敢以真面目回家了。”

小鱼儿笑道:“我记得晏子说过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江玉郎,你当真是我认识的人里,做这两件事做的最好的人了。”

江玉郎听出他话语中的嘲讽之意,知道他是铁了心,要给自己扣上这顶帽子,冷笑道:“阁下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论起识时务,通机变,在下如何比得上阁下的兄弟贾珂?要知道贾珂五岁的时候,就哄得最是喜欢干净,每天都得洗两次澡的王云梦,乖乖爬进死人堆里,在下和贾珂年纪相当,当时却只能跟个傻子似的,任凭贾珂摆布。

阁下是贾珂的同胞兄弟,料想在用花言巧语,哄骗别人这件事上,也是一个无师自通的天才人物,在下是万万不能与阁下相比的。”然后看向柴玉关,满脸凄然,拱手道:“伯父,你可千万不能信了他的花言巧语,中了他的圈套陷阱,却来误会小侄。”

小鱼儿仰天大笑,说道:“江玉郎,你说我说的是花言巧语,说我是在诬陷你,但是你自己说的话,却恰恰暴露了你自己,证明了我说的话才是真的!”

江玉郎脸色立刻变了,冷冷地道:“贾珂最擅长花言巧语,将白的说成黑的,将死的说成活的,你当然也擅长这些事。你说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暴露了我自己,你这就是花言巧语,想要欺骗世伯。世伯何等样人,岂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我劝你小子还是不要做梦了!”

小鱼儿却不理他,自顾自地道:“我这几天一直稀里糊涂,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直到今天见到李莫愁,我才知道,原来你和王云梦早就勾结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