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哪知王怜花的一颗心,早就不在柴玉关认为他行不行这件事上了。他听到贾珂的话,心中更加气恼,忍不住咬住贾珂的耳朵,忿忿地道:“你就只反驳我这个?我说的其他事情,你就不反驳了?”

贾珂给他说得有些莫名其妙,笑道:“我的耳朵都要被你咬掉啦,你轻一点嘛。你要我反驳什么啊?”

王怜花松开贾珂的耳朵,似嗔似怨地横了贾珂一眼,脸上又委屈,又气恼,说道:“我听别人说,我妈几次想要爬上你的床,还想给你生个儿子,就是因为你一直严词拒绝她,她恼羞成怒之下,想着她得不到你,我也休想得到你,这才派人去金风楼上刺杀你的。

我刚刚说:‘人人都说她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想要给你生个孩子。’你也没有反驳我的话。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了?她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你怎么从没跟我提过?”

王怜花天性多疑,但是他和贾珂相识以来,贾珂从没有欺骗过他,隐瞒过他,所以他一直对贾珂十分信任,可是这些传闻,却好像手掌一样,啪啪啪地打在他的脸上,每一个掌印,都是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原来他对贾珂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了如指掌。

原来贾珂也有很多事情在瞒着他。

贾珂停下脚步,用额头去撞王怜花的额头,笑道:“小傻瓜,这种传闻,你怎么也信啊?一个人的心能同时分成几块?你妈若是对我因爱生恨了,那她现在哪还顾得上柴玉关?她从没有私下找过我,一次都没有,更不用说要给我生孩子了。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江湖传闻能有多么离谱,怎么还在这里生起气来了?”

王怜花听贾珂这么说,登时高兴起来,说道:“既然这些传闻都是假的,你刚刚听到我这么说,怎么不反驳我?”

贾珂笑道:“我还以为你是说,你妈不希望柴玉关听信这些谣言,所以跟柴玉关添油加醋地诬陷我呢,哪知道你是说这些事情都是真的。”

王怜花伸了伸舌头,笑道:“我听他们说,这些事情都是你在公堂上说的,我妈派人去金风楼上刺杀你这件事,除了咱俩以外,就只有我妈知道。他们连这件事都知道,我就以为,其他事情也是真的。”

贾珂听他提起这件事,轻轻地叹了口气,抱着他在雪中慢慢走着,说道:“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你和你妈去的不是长白山,而是洛阳了。我离开洛阳,去了一趟福州——”

王怜花奇道:“你去福州做什么?”

贾珂笑道:“这故事可长了,等咱们回去再说。”

王怜花点了点头。

贾珂继续道:“然后从福州回到杭州。我那几天一直不曾在家里过夜,那会儿得了空闲,才发现你给我准备的那三十二个玉雕都给人摔碎了。我思来想去,都想不出第二个会摔碎它们的人,就以为是你生我的气,所以将那三十二个玉雕都摔碎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气得去咬贾珂,哼哼地道:“你干吗以为是我摔碎的玉像?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什么时候故意摔过东西?”

贾珂叹道:“我也不想这样以为啊。但我当时左思右想,确实觉得,除了你以外,再没有别人会这么做了。”

他将当日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地说给王怜花听,然后叹了口气,问道:“怜花,倘若你是我,你会不会怀疑这些玉像是你摔碎的?”

这一问之下,王怜花不由得哑口无言。毕竟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的错,倘若他没有跟贾珂撒谎,倘若他没有跟贾珂吵架,倘若他见贾珂伤心离开,能立刻叫住贾珂,贾珂也不会误以为自己不在乎他了,哪还有后面这些事情?

王怜花恨恨地挥了挥手,将飘到脸上的雪花赶到一边,问道:“然后呢?”

贾珂不禁一笑,说道:“然后我去找老黄了。其实你跟你妈离开之前,我就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绝情谷,回到你点住我的穴道的那一刻之前。当时我没有留意,但是在梦里,我将你妈说话时的嘴形,瞧得清清楚楚。”

王怜花想到那天的事情,心虚得不能自已,讪讪地道:“那你……那你现在知道我妈说的是什么话了?”见贾珂低头向他瞧了一眼,忙道:“她说的是:‘莫问吴趋行乐,酒旗竿倚河桥。绿倒红飘欲尽,风斜雨细相逢。’然后让我跟她单独聊聊。

这是陆龟蒙的一首诗,这两句诗句之间,还有一句诗句,是‘把钓丝随浪远,采莲衣染香浓’。我听到她这么说,就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说,我若不跟她单独聊聊,她就把我和染香的事告诉你。

贾珂,我和染香什么事情都没有,真的,我连抱都没有抱过她。我只是在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问她要不要假扮我的情人,然后让她和我睡在一间房里,她睡在地上,我睡在床上,我从没有和她睡在一起过。

我那时已经受够了被我妈日复一日地关在屋子里的生活,而且她每次把我关进屋子里,往往不是只将我自己关进屋子,而是将几个妓|女和我一起关进屋子,仿佛这样我就能移情别恋,爱上女人似的。我也想要自由,我不想整天待在屋里,我没办法了,只好出此下策,找了染香配合我欺骗我妈。”

王怜花说话之时,双目凝视贾珂的眼睛,一瞬也不离开,显然十分紧张。

贾珂眉毛一扬,问道:“你知不知道染香是怎么说的?”

王怜花一怔,恨恨地道:“她连带着个莫名其妙的孩子,堵在咱们家门口,说这孩子是我和她的孩子,还求你让这孩子认祖归宗,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一大堆,我从前如何喜欢她,如何和她亲热的话?你可不许信她不信我!她说的全是假的,不是真的!”

贾珂道:“她有你说的这么糟糕吗?我看她说话挺诚恳的啊。何况她假装你的外室来找我,是受你妈所迫,并非她的本意,其实她也不愿意这么做的。”

王怜花见贾珂给染香说好话,不禁又惊又急,又气又惧,说道:“那时因为她的奸谋,已经被你拆穿了,她只能将真相告诉你,除此以外,没有第二个活命的法子。倘若你一直被她蒙在鼓里,她怎么可能跟你说一句实话?就算她在这件事上说的是实话,在其他事上,也未必是实话!你不许信她的话,一个字也不许相信!”

贾珂终于忍不住笑了,说道:“可是她也跟我说,你们俩什么事情都没做过,你只是在她将要去做妓|女的时候,主动过去找她,问她要不要假扮你的情人。她还说你俩在一起住了一年,一直是你睡在床上,她睡在地上,她每天起床,往往都会腰酸背痛,但你一直不许她再搬一张床过去睡觉。”

王怜花一愣,登时喜笑颜开,骂道:“混蛋!你要气死老子么!”一面骂,一面伸手搂住贾珂的脖颈,在贾珂的脸颊上蹭了蹭,将贾珂头发上落着的雪花也蹭了下来。

几片雪花落在王怜花的眉毛上,睫毛上,他眨了眨眼,说道:“贾珂,我已经被你气死了!”

贾珂又是一笑,说道:“我那时先在少林寺找了一个会唇语的老和尚,向他问清楚你妈那句话的发音,然后找了老黄,问他知不知道这两句话出自什么诗词。

老黄前脚告诉我,这两句话出自陆龟蒙的一首诗,这两句话本来是什么,中间还有一句话是什么,后脚莫邪就急慌慌地过来报信,跟我说:‘有个叫染香的女人抱了个孩子,站在咱们家门前,说那孩子是花爷的孩子,她自己无力抚养孩子,希望爷能把孩子留下,让他认祖归宗!’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王怜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他紧紧搂着贾珂的脖颈,一片片雪花打在他的脸上。他本就皮肤雪白,这时五官在雪花之中若隐若现,宛然便是一个冰雕玉琢的雪人。

一时之间,四下里十分寂静,只听得夜风呼啸,贾珂慢悠悠地走在雪地上,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过了一会儿,王怜花问道:“染香呢?你杀死她了吗?”

贾珂笑道:“你在怪她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王怜花又不说话了。

贾珂向王怜花瞧了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怜花,我真不明白,既然你和染香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为什么你妈用染香来威胁你,你就摆出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眼里揉不得沙子吗?”

王怜花沉默片刻,说道:“不,是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我总想在你面前表现的好一点,比所有人都要好,一点缺陷都不要有。我明明没有那么好,可是我就是想要你以为我有那么好,以为我完美无缺,其他人都比不过我,这样你眼里心里,就会永远只有我。

可是我做不到!我知道我缺点一大堆,又是在妓院长大的,十三四岁的时候,就经常被我妈强迫去看活春宫,我从小到大,见惯了女人的身体。像之前李莫愁的事,小公子的事,其实我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我在那个环境下,面对着她们,我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这么做很正常啊,我只是为了戏弄她们,心里没有一点绮念的。

可是离开了那个环境,我就知道这么做不对了,我不想让你对我失望,不想让你生我的气,所以我就忍不住对你撒谎,说不定你不会猜到呢。”

他说到这里,担心贾珂会以为他接下来又这么做了,连忙补充道:“但我现在知道了。我跟你发过誓以后,遇到过好几个向我投怀送抱,宽衣解带的女人,我都乖得不得了,沈璧君向我含情脉脉地诉说衷肠,我甚至把她气得跳窗跑了。”

贾珂一言不发地听着王怜花说话,心中转过好几个念头,暗自琢磨应该怎么跟王怜花说。

这时听到沈璧君跳窗跑了,贾珂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道:“你跟她说了什么话,竟把她气得跳窗逃跑了?”

王怜花见贾珂好奇,便将那天晚上他跟沈璧君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述说一遍,又道:“我小时候从家里逃出来,为了避开追在我身后的那些白云牧女,确实在她家借住过几天。其实我早就把她忘了,没想到她竟然一直记着我。”

贾珂笑道:“当然啦,我们小花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小孩子,我也把小花放在心上,足足记了九年呢。”

王怜花在贾珂的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你不一样。”

贾珂笑道:“哪里不一样啊?”

王怜花想了想,笑道:“当时沈璧君脸上沾满了泪水,便如雨后的一枝梨花,片片花朵上沾满了泪水,清丽不可方物,确实无愧天下第一美人之称。但我瞧了她一眼,就转身回房,玩你的大兄弟了。她容貌再美,心里再惦记我,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只在乎你的事情,只在乎你有没有惦记我。”

贾珂心中好生甜蜜,忍不住侧过头去,吻住王怜花的嘴唇。

他一面和王怜花亲吻,一面在雪中散步。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终于分开。

王怜花四下张望,见到处都是山石,山石之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白雪,月光下宛若一个个雪蘑菇,忍不住噗嗤一笑,问道:“你这是到哪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