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第一百三十章

朱长龄目送小鱼儿和黄蓉走远,侧头向床上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沉声道:“这里毕竟不是真儿的房间,她在九泉之下,最想回的地方,一定还是她的房间。

璧儿,真儿生前跟你两情相悦,一心只想做你的妻子,我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内心深处,也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女婿看待。别人送真儿回房,她一定很不乐意,但你去送她,她一定十分乐意,你把她送回她的房间吧。”

卫璧这几年来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朱九真和朱长龄,就是想要朱长龄将女儿下嫁给他,毕竟朱长龄只有朱九真这一个孩子,百年以后,偌大的朱家门,还不是落入他的女婿手中。

朱长龄一心想要女儿嫁给一个厉害人物,看不上卫璧这个父母双亡、武功平平的外甥,每次他向朱长龄求婚,朱长龄总是敷衍几句,或是直接转移话题,从不曾给他一个明确答复。

这些事情,卫璧都忍下来了,不料朱九真一被人杀死,朱长龄就要他做自己的女婿了,还说自己一直把他当成女婿看待,如此前倨后亲,卫璧心中的恼怒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只是他想到眼下朱九真已经死了,朱长龄后继无人,自己是朱长龄的外甥,就是和朱长龄关系最近的晚辈,朱长龄不把朱家门交给自己,又能交给谁,在自己得到朱家门之前,可不能得罪了朱长龄,只得强忍气恼,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沉痛之色,涩声道:“舅舅,真妹就交给我吧。”

武青婴啜泣道:“我和真姊一起长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师哥,我和你一起送真姊一程。”

朱长龄双手背在身后,听到武青婴这句话,脑中如电光般闪过适才她走进房中,嘴角略过一丝笑意的画面,手指不自禁地蜷缩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看向武烈,说道:“二弟,我有事和你商量,咱们出去说话。”

当下两人来到园中,雪地上到处都是足印,也分不清哪些是班淑娴和何太冲留下来的。

朱长龄虽然恨极了武烈,但比起报复武烈,眼下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亟待他们去做,就是去杀何氏夫妇灭口。

这件事交给别人,朱长龄实在无法放心,毕竟何太冲虽然受伤不轻,班淑娴却安然无恙,以他门下弟子的实力,绝不是班淑娴的对手,到时人还没有伤到,班淑娴可能已将他和武烈设下圈套,利用他们夫妇杀人夺刀这件事宣扬出去了。

朱长龄冷眼旁观,知道“哥舒冰”没想当众挑明这件事,不然刚刚她就可以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有武烈这个人证在,大家势必会对她的话十分信服。但若班淑娴将这件事宣扬出去,以致这件事在武林中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到时“哥舒冰”想要装傻充愣,却也不能了。

朱长龄知道武烈和他一样,都想尽快诛杀何氏夫妇,当下强忍恨意,神色如常地道:“二弟,咱们须得尽快找到何太冲和班淑娴,眼看在园里走动的弟子越来越多,不论是他俩在阵中遇到了某个弟子,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还是他俩从阵中逃了出去,然后集结人手,回来找咱们报仇,咱们的麻烦都会不小。我看咱们这就分头行动,你去西边找,我去东边找吧。”

武烈点了点头,略一迟疑,说道:“大哥,真儿她……我……”

朱长龄见武烈满脸愧疚,心中更加愤恨,暗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惺惺作态,真以为我眼睛瞎了,看不出你和哥舒冰眉来眼去吗?”当下长叹一声,伸出手,拍了拍武烈的肩头,说道:“这不怪你,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去吧!”

武烈好生感激,心道:“我误杀了真儿,大哥不仅不怪我,还安慰我。大哥,你待兄弟当真太好了!”当下点了点头,向西边走去。

他走了十几步,忍不住回过头来,向朱长龄望了一眼,见朱长龄独自走进梅林,看上去如此孤独,心中突的一动,暗道:“大哥只有真儿一个孩子,如今真儿死了,大哥膝下未免太凄凉了。等眼前这件麻烦事解决了,我就跟大哥说,他若是不嫌弃,就认婴儿做干女儿,日后婴儿第二个孩子,就认大哥做姥爷好了。”

贾珂关上房门,脱下头上的斗笠,身上的蓑衣,将它们一一挂在墙上。

墙边放着几盆水仙,斗笠和蓑衣上落着厚厚一层白雪,室内烧着炭火,温暖如春,斗笠和蓑衣上的积雪融化为雪水,滴滴答答地落进花盆之中。

贾珂从怀中取出一盒金创药和一卷绷带,放到桌上,微笑道:“何夫人,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给何掌门用这个吧。”

何太冲瘫坐在椅上,腰腹的伤口用绷带紧紧缠住,勉强制住了血。灯光之下,但见他双目紧闭,面如金纸,显然伤势不轻。

班淑娴一手抓着何太冲的肩膀,一手握着腰间的长剑,自从她和何太冲在园中遇到贾珂以后,她这两只手就没有松开过。

贾珂这时脸上戴着面具,仍是谢听云的模样,班淑娴不认识他,只知他是朱家门的弟子,一双粗粗的眉毛向眉心聚拢,问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外面这般闹哄哄的,和我们脱不了干系,干吗要帮我们?不怕你们掌门责罚吗?”

这样的话,班淑娴先前就问过一次。

先前班淑娴和何太冲在竹林中迷失方向,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原点。他们走了十几圈,始终没有走出来,渐渐心灰意冷,找了一处空地休息。

眼看何太冲的身子越来越冷,神智也越来越不清醒,班淑娴将何太冲抱在怀里,将自己的内力送入何太冲体内,又将脸颊贴在何太冲的脸上,试图将何太冲的身子暖热,正惊惶绝望之际,忽见白影闪动,一个雪人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班淑娴大吃一惊,以为自己惊惧之下,出现了幻觉,亦或这岩雀峰当真是个修仙福地,雪人都能修炼成精。再定睛看去,才发现原来这不是一个雪人,而是一个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只是这人头上身上堆满了白雪,只有脸上没有白雪,全身白雪映着遍地白雪,在夜色中极难辨认。

班淑娴向来自负剑法了得,见来人年纪很轻,又是孤身一人,料来一定不是自己的对手,不由大喜,暗道:“我正愁不知道路,走不出去,看这小子神色自若,八成知道出去的路。好极了,我这就抓住他,逼他带我们出去!”

当即放下何太冲,站起身来,提起长剑,正要挺剑刺出,杀来人一个措手不及,随意向这人脚下瞥了一眼,突然发现这人走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足印。

今天傍晚还在下雪,地上堆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即使轻盈如麻雀,敏捷如松鼠,也会在雪地上留下足印,可是这人一路走来,却连半个足印都没有留下。

班淑娴见识了得,知道这人要么是个不用脚走路的山中精怪,要么轻功高得不可思议,所以一路过来,没在雪地上留下足印。

班淑娴和何太冲一路逃到这里,留下了不知多少足印,自忖他二人的武功远远不及这人,何太冲若是平安无事,两人合力,或许还有一搏之力,只凭她自己,如何是这人的对手?

班淑娴想到这里,额头上流下几滴冷汗,随即化为冰粒子,落入雪中,发出轻微之极的声音。

她有心想带何太冲逃跑,一瞥眼间,见何太冲已然在雪地中晕倒,而这人已经来到她的面前,这时想要逃跑,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板起了脸,喝道:“你是谁?再往前一步,我可就不客气了!”

贾珂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微笑道:“鄙庄近日照着五行生克、阴阳八卦之变,重新整修了一番,布置的人是位高手,何夫人若是事先不知出去的道路,这时想要出去,只怕很难。

我看何掌门受伤不轻,现在天气如此寒冷,即使何夫人你能在这冰天雪地中,熬过几个时辰,等到太阳升出来,只怕何掌门熬不下去吧。我的房间离这里不远,何夫人若不嫌弃,就去我那里避避风雪吧。”

班淑娴本以为这个模样古怪的“雪人”,和自己一样,都是趁夜溜进朱家门,想要盗走屠龙刀,不料对方的房间就在附近,怔了一怔,问道:“你……你是朱家门的人?”

贾珂微笑道:“不错。”

班淑娴又是一怔,握住剑柄的右手手指用力,随时准备挺剑刺向贾珂,喝道:“你既是朱家门的人,又知道我们的身份,自然清楚我们大半夜出现在这里,他还伤成这样,是不怀好意,你干吗要帮我们?”

贾珂耸了耸肩,说道:“我帮你们,自然有我的用意。这里好冷,而且随时可能有人追来,我可不想站在这里说话,现在就走了。你们要不要跟上来,自己拿主意。”

班淑娴听了这话,不由疑心这人是朱长龄安排的诱饵。朱长龄可能派了许多弟子在园中四处搜寻,只是这人运气极好,居然找到了他们,他说出这一番花言巧语,也是想要引诱他们自投罗网。

但这人说的半点没错,何太冲受伤不轻,若在这冰天雪地里过上一夜,即使没死,也得去掉大半条命,留下一辈子都治不好的病症。

班淑娴一时沉吟不决,却见贾珂已经迈步从原路回去,没有丝毫迟疑。眼看贾珂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模糊,这时哪里容得她仔仔细细地权衡利弊,她一咬牙,抓住何太冲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然后快步跟上贾珂。

三人在园中东转西转,几次和提着灯笼的弟子擦肩而过。班淑娴每次看到灯光,都要挺剑杀人,贾珂却总是向她打个手势,拦住她杀人,时而带她向假山里一钻,时而带她去花丛中一躲,明明和那些弟子近在咫尺,却没一人发现过他们。

这般平安无事地来到贾珂的房间,班淑娴心中警惕不减,因此贾珂出去将门前的足印清掉,刚一回屋,她就忍不住将适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