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王怜花想到小公子可能会假扮别人,想到的也是白衫人。毕竟每间囚室都关着五六人,这些人虽然身中迷药,不能动弹,神智却十分清醒。倘若小公子钻进铁牢,假扮成某个人的模样,和这人同处一室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一旦他们说漏了嘴,小公子必死无疑,像她这样的聪明人的,当然不会做下这样的蠢事来。所以王怜花全没想过这个可能。

他哪里想到,和这个红衣女人同处一室的那五个人,都是小公子的手下,而且中了小公子的毒药,对小公子自是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小公子自然不用担心他们出卖自己。

小公子轻轻松松打开铁门,钻进铁笼,杀死那个红衣女人,剥下她的衣服,用化尸粉化了她的尸首,然后打开身后的一个包袱,取出两只木脚,垫在脚底,用来增高身形,又将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条,以布条耸肩粗臂,更用药膏涂在脸上。

这样一来,她的容貌就和这红衣女人有七八分相似了。

这红衣女人和王怜花本就来往极少,除了那日求王怜花为自己解毒以外,再没跟王怜花说过话。而且红衣女人相貌平平,在人群中很不起眼,王怜花对她的印象十分模糊,因此适才他经过这里,向这两只铁笼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竟没瞧出半点端倪。

小公子揉了揉脚掌,穿上鞋袜,摆好姿势,心想:“我刚刚在地道中左等右等,虽然看到了不少装神弄鬼的小子,但他们都成群结队地走来走去,没有一个落单的,我不好下手,只能来这里装木头人。早知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个独行侠过来,我何苦在这里装木头?”

突听呀的一声,铁门打开,两个白衫人走了进来,一个站到左边的大铁笼之前,一个站到右边的大铁笼之前。

小公子正在假装木头人,不敢与他们对视,心想:“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那两个白衫人取出钥匙,打开铁门,走进大铁笼里,将两个人抱在手中,一言不发地走出囚室。

小公子好生后悔,心想:“早知他们现在就对木头人下手,我何苦来这里装木头人呢?听门外的声音,过来的人,不止他们两个,我先看看,他们究竟要对这些木头人做什么。若是想要将木头人烧成木炭,或是想要把木头人刨成木屑,我再出手也不迟。”

转眼之间,那白衫人又回到铁笼,将小公子抱在手中,离开囚室,放在门前的推车上。

小公子一面假装木头人,一面偷偷打量四周,只见约莫二十七八个白衫人在这些囚室中进进出出,每次走出囚室,手上势必抱着一人,每次走进囚室,手上势必空空如也,分明是要将所有人都搬到别的地方去。

小公子心头怦地一跳,寻思:“他们是木头人,王怜花也是木头人,这次我总能找到王怜花了吧!”

那两个白衫人很快将六个人都放在推车上,一个白衫人推着他们离开地道,来到一间十分宽敞的石室。

石室中停着好多马车,那白衫人在一辆马车之旁站定,揭开车帷,将小公子六人一一抱进车里,然后放下车帷,转身走了。

小公子眼望车帷,秀眉微蹙,心想:“我是现在就走,还是留下来?”

既要赶路,当然不能以现在的面目示人,众人将小公子等人和他们的行李都搬上马车之后,纷纷换下白衫,取下面具,作富商打扮。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隧道,王怜花特意挑了最后一匹小白马,放缓脚步,最后一个离开隧道。他离开隧道,行了七八米,就侧过身,挥起一掌,向斜上方一块大石劈去。

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大响,犹如山崩地裂一般,走在王怜花前面的人大惊失色,急忙回头,只见洞口碎石滚落,一块数万斤的大石从山上滚落,正好落在洞口前面,将洞口彻底堵死。

这块大石便如一座小山,挡在洞口前面,纵使两个绝顶高手,在洞里洞外同时挥掌击向巨石,只怕巨石也不会移动分毫。

众人心下惊骇,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石头怎么会掉下来?”

“这座地宫建了这么多年了,不一直平安无事吗?怎么今天就成这样了?”

还有人暗自庆幸:“亏得这块石头这一刻才掉下来,若是早一刻掉下来,我们还能从那个洞口出来,这些马和车,可都要困死在山腹中了!”

众人越说越害怕,又担心这块巨石的掉落并非偶然,接下来还会有巨石从山上滚落,若是砸到他们,定是性命不保,纷纷挥鞭催马,疾冲山下。

王怜花却不忙着下山,先绕到那处洞口之前,找了一块巨石,将洞口堵死,然后双腿一夹,小白马疾冲而前,向那些白衫人追去。

贾珂在镇上转了一圈,打听那十三个名字,终于在一家糕点铺里找到了线索。

那糕点铺的老板听到贾珂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梁正道的人,登时嫣然一笑,说道:“这位梁老爷,可是我们店里的常客。他和夫人住在西南方四十里外的清水镇上,其实清水镇上有好几家糕点铺,但是梁夫人特别喜欢吃我亲手做的杏仁酥,三不五时,就会派人来买上几盒。”

贾珂笑道:“这杏仁酥这么好吃吗?老板,劳烦你给我拿三盒,我带回去尝尝。”

那老板见贾珂要买东西,脸上笑容更盛,麻利地取出三只盒子,装满杏仁酥,递给贾珂,又道:“公子,你打听这位梁老爷,是有什么事找他吗?”

贾珂道:“也不算大事。我有一个妹子,前段时间和我分开,听说是去找这位梁老爷,还有我刚刚提到的那十二个人了。如今我妹子音信全无,我找她不到,想着她没准见过这些人,所以才四处打听他们的下落。老板,前几天,是不是也有人来过你这里,向你打听这十三个人啊?”

那老板略一思索,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是十几天前的事了。我记得那天早上,时候还很早呢,一个老伯,穿着件青色长袍,走进店里,跟我们说了十……是了,也是十三个名字,问我们认不认识他们。

那老伯年纪虽大,但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模样长得好,也很有气派,我开了这么多年的店,很少见到像他这样的人,所以对这件事印象挺深的。他本来脸色难看,笑也不笑一下,活像被人抢走了老婆,听说我认识梁老爷之后,立马就高兴起来了。他问清楚梁老爷住在哪里以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可不像公子你这样有耐心,跟我说了这么多句话。”

贾珂微微一笑,问道:“老板喜欢我跟你聊天吗?那我再跟你聊一会儿,好不好?老板,梁夫人喜欢你家的杏仁酥,所以三不五时,就派人走上四十余里路,专程来你家买杏仁酥。他们每买一次杏仁酥,都得额外花上不少钱,我想梁家一定家产不少吧。”

他笑起来实在太过好看,那老板只觉自己胸口给一个无形大铁锤重重地击了一下,霎时间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贾珂现在要她把所有的家产都交给他,只怕她也会照办,何况只是回答贾珂几个问题了?

那老板目不转睛地看着贾珂,明明说的不是什么令人害羞的话题,但她还是不自禁地满脸红晕,羞涩道:“是啊,他家里的钱可真不少。去年梁夫人过寿,在我们家订了不少东西,我想着她是我们家的大主顾,她的生辰眼看就要到了,我们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所以我特意做了一些糕点,当天坐车去了清水镇,将东西送了过去。

我就去过那一次梁家,他们住在一座庄子里,那座庄子看上去十分宏伟,摆设也个顶个的好看。只可惜梁老爷和梁夫人,连一个孩子都没有,真不知他们百年以后,这些家产要便宜了谁。”

贾珂“哇”的一声,脸上微有惊叹之意,说道:“这位梁老爷如此有钱,不知是靠什么发的财啊?听起来可真让人羡慕。”

那老板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若是知道,梁老爷是怎么发财的,哪还会在这里开糕点铺子呢?不过嘛,梁老爷如此有钱,倒也不怎么奇怪,他和梁夫人都会武功,武功好像还挺不错。这世上有武功的人,总比咱们这些普通百姓容易赚钱,再不济,还可以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想要发财,其实挺容易的,你说是不是?”

贾珂哈哈一笑,说道:“可不是么,那些把‘劫富济贫’挂在嘴边的人,十个人里,就有九个半人,都是主要济自己的贫,顺带济一下别人的贫。”提起那三盒杏仁酥,笑道:“老板,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说着转身离去,径自回了客店。

到得客店,贾珂将这件事告诉小鱼儿和张无忌,说道:“这梁正道住在四十里外的清水镇上,咱们今天就过去看看吧。只是那位哥舒姑娘,小鱼儿,你要带着她一起去吗?”

这一上午,哥舒冰都待在房中,没有出来,张无忌一直她也在这里,这时听到贾珂的话,忍不住“咦”的一声,问道:“哥舒姑娘?是……是哥舒冰姑娘吗?”

小鱼儿大为好奇,问道:“怎么?你认识她吗?”

张无忌一听到“哥舒冰”这个名字,便想起今天早上,那位山神听说他和赵敏的事以后,跟他说,他若要放下赵敏,不如去附近的镇上,找一位名叫哥舒冰的姑娘这件事,不由脸上一红,说道:“不认识,不认识,我只是听人提过她。”

小鱼儿更加好奇,问道:“真的吗?是谁跟你提起她的?她先前还跟我说,她跟着她哥哥长大,除了她哥哥以外,这世上再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了。原来除了她哥哥以外,还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嘛。”

话音刚落,忽听得轻轻一声咳嗽。

小鱼儿循声看去,就见贾珂向他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神色十分无辜。

换作旁人,定会被贾珂这无辜的神色唬住,认为贾珂刚刚只是嗓子难受,所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眼睛难受,所以轻轻地眨了几下眼睛。但小鱼儿本就是一个装腔作势的高手,对贾珂更是十分了解,与贾珂目光相触,便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小鱼儿哭笑不得,心想:“你不早点将这件事告诉我,害得我差点把你的台子拆了!”

张无忌自然没有察觉贾珂二人的暗波汹涌,只是在想:“那位山神要我去找这位哥舒姑娘,是要我爱上哥舒姑娘,忘记赵姑娘。这种事情,若是传将出去,岂不会让哥舒姑娘难堪?我是万万不能这么跟他们说的!”

但他平素最不擅长撒谎,一时之间,当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只好道:“是我在山上遇到的一个人说的,那人一直住在山上,大概听过逍遥侯叫哥舒姑娘的名字,所以哥舒姑娘虽然不认识他,他却认识哥舒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