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进入一座石屋。王怜花挪了几处墙上的方砖,地上登时现出一处洞口。洞口下面设着台阶,墙壁上悬着几盏铜灯,铜灯没有点着,因此地道中漆黑一团,看不清全貌。

王怜花当先走进地道,从怀中取出火折晃亮了,然后点亮墙壁上那几盏铜灯。贾珂跟在身后,灯光下依稀见到一具尸首,倒在石阶上,问道:“这人是谁啊?”

王怜花取下一盏铜灯,拿在手中,说道:“想来是公孙止的弟子。昨天咱俩待在丹房说话之时,我妈就让柔儿领着她的人,在谷中四处转了转。这人大概就是那时死在她某个手下的手里的。”

说话声中,脚下台阶已到尽头。两人向前走了五六步,向右一转,就见里面是一条条极粗的铁条编成的栅栏,栅栏后面,用粗铁条分成好几间牢房。每间牢房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稻草,房中各有四五六人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但是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贾珂自左向右,扫视一圈,在人群中看见不少熟悉面孔,可见这些人中,有人是从洛阳被绿衫弟子带回来的,有人却是从别的地方被绿衫弟子带回来的。

王怜花将铜灯放在旁边的桌上,拿起桌上的钥匙,正待给他们开锁,就听贾珂道:“怜花,咱们先去叫醒那一十七名姑娘,再来叫醒他们吧。”

王怜花放下钥匙,说道:“好个见色忘义的小鬼!既然你打定主意,先去叫醒那一十七名姑娘,再来叫醒这些人,那你干吗还拉着我白跑这一趟?”

贾珂耸了耸肩,笑道:“我总觉得你妈不会这样好心,想着她或许已将这些人通通杀了,留给咱们的,只有一具具尸体;又或许她是要利用这些人布下陷阱,来对付咱们;她离开之前,或许已经在他们面前,给咱们泼了一盆脏水。我实在放心不下,自然想要过来看看了。”

王怜花噗嗤一笑,心想:“若非我妈已经打定主意,半个月后要和我一起去西域对付柴玉关,那你说的这些事情,倒也不是不可能。”

王怜花心里雪亮,贾珂只知道王云梦要他陪着一起去长白山探望老朋友,但是没有他,王云梦依旧可以去长白山探望老朋友,他在这件事上,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贾珂会怀疑王云梦可能再对他们使坏。

但王云梦要他做的事情,其实是陪她一起去西域对付柴玉关,甚至不惜用激将之计,引他应承下这件事来,他在这件事上,绝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因此王云梦绝不会在这关键时候,对他们使坏。

只是王怜花清楚归清楚,却不能向贾珂解释,否则他打算去西域除掉柴玉关这件事,不就要暴露了吗?便是如此,王怜花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就这样面露微笑,望着贾珂,欣赏着他这副疑心深重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

贾珂续道:“现在知道他们一个个安然无恙,我也能放下心了。金瑶公主在那一十七名姑娘之中,她是君,我是臣,我岂有明知道她身中迷药,却越过她,先去救别人的道理?”

王怜花听到“金瑶公主”这四字,俊脸一沉,似笑非笑地道:“金瑶公主!金瑶公主!嘿,你叫的好亲热啊!”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原来叫‘金瑶公主’,就是叫得亲热啊!那王公子跟我说说,我应该怎么叫她,才不是叫得亲热呢?”

王怜花道:“嘿,难道她没有名字吗?”

贾珂笑道:“她当然有名字了,但我一个外臣,怎会知道她的名字?”

王怜花笑道:“你自幼出入皇宫,又和李湛交好,她是李湛的胞妹,和李湛的感情,想来应该不错,既然你和李湛算是青梅竹马之交,那你和他的胞妹,当然也算是青梅竹马之交了,你怎会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心想:“那丑八怪公主对你可是一片痴心,情致殷殷,先是独自一人离开苏州,去杭州找你,后来听到我要去找你,明明自己武功平平,谁也打不过,还要和我一起去找你。她还和我争风喝醋,听到我叫你老公,就睁大了眼睛,恨恨地看着我,只恨不能把我一口吃进肚里。

哼,这世上总得有因才会有果,若非她与你来往过,又怎会对你痴心至此?哼,你明明说好绝不骗我的,没想到你居然为了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就撒谎骗我了!”

王怜花言念及此,心中怒意大盛,当即飞起一脚,向贾珂踹去,冷冷地道:“贾珂,我又不是傻瓜,可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你若不想让我生气,还是跟我说实话的好!”

贾珂瞧见王怜花这一脚向自己踹来,心头迷茫一片,不知何以王怜花说着说着,就动起脚来了。

他闪身避开王怜花的脚,跟着快步上前,将王怜花打横抱起,说话之前,先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笑道:“府尹判案之前,都会给犯人一个自辩的机会,然后再决定这案子应该怎么判。怎地王公子一句话都不听我说,就自顾自地给我定罪了?我何时骗过你啊?”

王怜花半信半疑,说道:“哦?你没有骗我?”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谁骗人谁就叫一百遍‘哥哥’!”

王怜花心下登时虚了,毕竟他醒来以后,已不知骗过贾珂多少件事了。

但他随即转念,心想:“贾珂又不知道我在骗他,当然不会要我兑现诺言,叫他一百遍‘哥哥’。我又不是傻瓜,当然不会主动告诉贾珂,我欺骗了他。嘿嘿,既是如此,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想到这里,心下登时宁定,当下伸手握住贾珂的一缕头发,轻轻把玩,说道:“你不知道她的名字,那你平日和她来往,是怎么称呼她的?”

贾珂嗤的一声笑,说道:“她是公主,我怎会和她来往?老实跟你说,我从前进宫读书,年纪小的那几年还好,到我十二岁那年,皇上某天遇见了我,和我说了几句话,当天就不许宫中女眷出现在我面前了。

那时我每日进宫读书,一路上会见到太监和侍卫,但是宫女却极少见到。连宫女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公主了!在洛北将公主的画像交给我之前,我连她的模样都不清楚,就算我从前和她打过照面,也早就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了!这还叫青梅竹马之交吗?哼,我和你这小醋缸子,才是青梅竹马之交呢!”

贾珂在王怜花心中信誉极好,因此贾珂这番话说完了,王怜花便相信了他的话,先是一怔,随即忿忿地道:“那她脸皮可真够厚的!哼,我一会儿就用匕首,在她的厚脸皮上,削下一层来!”

贾珂听到这话,这才想起金瑶公主独自来杭州这件事。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一来,他和金瑶公主从没来往,他早就和王怜花拜堂成亲,哪能有人说公主是为他来的杭州,他就自作多情,认为公主喜欢他?

二来,李淳让洛北转告他那句“平明每幸长生殿,不从金舆惟寿王”,便好似在他心中投放了一枚原|子|弹,威力实在太大。时至今日,他回想起那日的事情,也只记得皇帝看上了王怜花,想要将王怜花从他身边夺走,让他入住椒房殿这个猜测,哪还记得去分析金瑶公主来杭州的动机呢?

贾珂吃了一惊,想不出这位素不相识的金瑶公主,跟王怜花说了什么话,竟惹得王怜花这般生气,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其实金瑶公主并没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即使是王怜花,也没法挑出她言语中的问题,然后向贾珂告状。但王怜花就是知道,她对贾珂心怀不轨,这本就是每个在热恋中的情侣的本能。

当下哼了一声,说道:“她说过什么话,我干吗要告诉你?”伸手拍了拍贾珂的肩膀,说道:“还不去救你那小美人吗?哼,你可别忘了,还有人嗷嗷待哺,等着你回客栈喂他呢!”

贾珂见王怜花不愿告诉自己,金瑶公主都说过什么话,便即知道金瑶公主只怕说话行事,都没什么过分之处,只是王怜花在这件事上,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他心中对金瑶公主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却又想不出应该怎么质问自己,只好含糊其辞,大致说说,反正自己知道他心里很生气,金瑶公主很厚颜无耻,那已足够了。

跟着又见这种虎狼之词,王怜花也是随口说来,贾珂不禁暗暗好笑,当下格的一笑,说道:“既然我的大美人小嘴饿了——”说到这里,他的嘴唇已被王怜花用手掌捂住。

王怜花听了贾珂的话,本就心下大窘,眼光转处,见贾珂的嘴巴被自己用手捂住,一双眼睛却正凝视着自己,眼光中笑意盈盈,他心中的羞窘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当下轻轻地咳嗽一声,只当贾珂刚刚说的那句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到,然后松开贾珂,强作镇定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正好我也有些累了,贾二爷,你就能者多劳,抱着我过去吧!”

只可惜他面前没有镜子,映出他现在的模样,因此他并不知道,他一张脸涨得通红,犹如玫瑰花瓣一般可爱。

贾珂心中一荡,忍不住低下头去,在王怜花红扑扑,热烘烘的脸颊上咬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见王怜花脸颊上赫然印着一个亮晶晶的牙齿印,这才心满意足地笑道:“大美人想要我抱,直说就是,何必还要说一句有些累了呢?就算你不累,我也一样抱你啊!”说着向地道出口走去。